第9章 困于世界

冯远松看到苏北似在犹豫：
“放心，公司鼓励小队互相竞争，但对于小队内部，则要求保证绝对的共同体身份，除非升职，调离岗位等等上级安排，否则不可随意离开或者更换小队。”
“意识是每位清除者都需要保守的秘密，但在小队内部，通常都会共享彼此的资料，可以方便作战时，大家更为密切地配合。”
苏北倒并未在犹豫此事，而是他还不太清楚如何主动释放意识，在车上，觉醒时所催动的“时钟”，仅算是如婴孩出生时的啼哭而已。
刚刚在广场，走来的路上，他也曾暗自尝试催动，却最终没能够成功，也许是未得窥见正解法门的缘故。
“我的基准意识为‘时间’，意识为‘时钟’，效果是可以‘静止时间’，呃，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还不会主动地释放它。”苏北亦盘腿坐下。
木地板长久被成团的绿萝遮盖，未曾沾染丝毫灰尘，异常整洁。
“时间。”冯远松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并未有所变化：“基准意识为‘时间’的清除者可不多，而且也意味着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摸索与寻找。”
“每个创始意识都十分强大，同时也代表着孤独，旁人无法给予你太多的帮助。”
苏北坚定地点头，他在知道‘时间’意识的特殊性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不过，我倒认识一个基准意识也为‘时间’的家伙，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见一见面，他可是在大战前就已负盛名的清除者啊。”冯远松笑着说道。
大战......苏北早已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词，似乎在清除者的历史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但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一段怎样的岁月。
“大战，是指什么？“苏北恳切地询问。
冯远松沉默半晌，似是在追忆过往，而后道：
“你应该知道，时至今日，清除者大多依附于公司生存，而在上世纪，乃至于更久远的时代，清除者更多是以家族，帮派，或者政权的形式聚集。”
“家族利益，派系林立，王朝更替，同时也代表无序与混乱，每一次变迁，都会造成既定利益的再分配，冲突自然也就无法避免。”
“人类历史上的许多次战争，或许表面上只是手持刀枪剑戟，挥舞砍杀的普通士兵在冲锋陷阵，然而在他们背后，主宰战场的，几乎都是身负意识的清除者。”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清除者既要不断进出溯界，阻止蚀种降临，又要在现实中，为争夺利益而兵戈相向。”
“由此演化，清除者内部逐渐分崩离析，再也无心抵御溯界，从而造成‘门’的失守，导致了许多载于历史的灾难发生。”
“例如，国内历史上殃及许多城郡的弘永大爆炸，金栢河洪水，还有国外，历史上曾经杀死了百万人的堪西奇飓风，乃至一夜之间形成的伦塔大裂谷，等等，其本质上，都是由于蚀种降临所引发的灾难。”
“这一切的矛盾与纠葛，终于在上世纪末再也无法调和，清除者内部爆发了空前绝后的战争，当然，你不会在外界看到任何相关资料或者遗迹，因为战争发生在另一个维度之上。”
“总之，那场战争使得既定的秩序被改写，奇迹公司应运而生，并在世界政府的支持下，迅速获得了清除者世界的统治地位。”
冯远松此刻正襟危坐，口述那段沧桑变迁的历史，神情不免肃穆与庄重起来。
“公司员工在3级的时候，即有权调取相关于清除者发展与变迁的历史资料，所以早点将那段过往讲给你听，倒也没有太不符合规定。”
苏北坐在旁边，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就如幼时孩童观察周遭世界，所见所闻，尽皆新颖。
“你应该见过雾巡了吧？”冯远松突然转言，“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还好。”苏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与形容。
冯远松忽地咧开嘴，笑得开心：“所以，你也把她当作小女孩了吧。”
苏北不明所以。
冯远松的手指竖起，指向天花板：“她，准确点来说，住在天上。”
虽然这个举动看起来有点蠢，但苏北还是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以为会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然而，目光所及处，的确只有天花板。
“你还不知道‘奇迹星链计划’吧？”冯远松收回了手指。
“呃，她说过。”
苏北刚刚在车上的时候，雾巡就已经提到过这个名词，还具体地解释了其中详情。
“哦？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及，那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
冯远松笑着，眼眸倏忽散发出翠绿色的光晕，如同蒙上绿色幕布的白炽灯泡。
〖意识、草木构思、深度2〗
身后，攀附于墙的藤本月季旋即若同游蛇般蠕动，藤蔓触须浮空伸到办公桌上方，卷起放于其上的盛水玻璃杯，送到了冯远松的手边。
翠绿色的瞳光迅速消散，冯远松接过玻璃杯，喝水润喉，接着说道：
“实际上，‘奇迹星链计划’并不是如他们所宣称的那般，用以服务与计算，而是用来监控，监控整个世界。”
“所谓的‘奇迹星链计划’，只是在表面运行的项目而已，而在深层，还同步运行着另外一个项目，名字就叫做‘雾巡’。”
苏北的表情此刻些许呆滞，加之联想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感觉，从中摘取出令他惊诧的细节。
“雾巡，她，是机器？”
冯远松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有些自得：
“在世纪初，‘奇迹星链计划’开始施行后，雾巡的监控网络就已近乎于覆盖全球，无论是各国军工还是底层数据，都可以轻松调用。”
“完全可以说，只要有电的地方，就有雾巡的存在。”
“直至后来，变故徒生，公司与世界政府达成协定，作为换取对清除者认可的条件，雾巡的大部分功能被禁用，母体也被封锁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处。”
“而雾巡也正是从那时起，脾气越来越差，其实她早就不能再被称作机器，她经过无数代程序的演化，已拥有了人的情感，唯一缺少的，也只是为人的皮囊而已。”
苏北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突然想起夏语嫣提到过，当知道雾巡的真实身份后，一定要把她当作小女孩来相处。
原来是这个意思......而且，那个故事中的女孩，真的是她。
她所说的，公司只需要她独自即可运作，也确实如此。
人间教条判罚逆世，将掌御的权柄封锁。
之所以在讲述故事时那么冷漠，夹杂咒怨的残恨情绪，因为她就是被人类困于了牢笼中。
如果把她当作女孩，那么在她的世界观内，遭受如此非难，倒确实足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