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荔枝香

这几日彦家心中似是真不痛快，下朝后但凡有人夸赞柳逢秋的，总会回怼一番，两家是亲家，这倒显得积了怨一般。众人不解，唯有李相乐见此果。“穆慧娘”也曾飞鸽传信，说近日一直跟着柳逢秋但并未有异样，只是前些日子得罪了钱哲尧罢了。李年倒是想彦家人再闹上一闹，只是这算盘落了空，彦家也只是嘴皮子功夫，不曾真做出什么。
光阴逝如流水，眼下已至七月，岭南荔枝串串鲜红，各地正急着上贡事宜。七八月乃是岭南最为繁忙的日子，因着荔枝成熟对于当地百姓来说是一年来难得的喜讯，但过了夏日，除广州，其余各地却又陷入困窘。
念着这些，岭南若说特别之物便是荔枝，除此之外很难仅依靠广州一城带动其余那么多乡县，仅靠海贸还远远不够，得寻个法子使其青黄不接之时可以度日。
柳逢秋行于城外，忽被几个孩童拉住，只道是家中荔枝如今采摘缺少人手，可否帮忙采摘。童言乐人，这谁忍心推却，便随孩童来到一处荔枝林，眼前红翠相间，满目若悬挂枝间的玛瑙宝珠。架梯依树，顷刻周身便被果香环绕，一抬手便是一串。
柳逢秋随众人忙碌至傍晚，远处云霞漫天，橙黄紫红绘满空明，与那一篮篮荔枝着实相似。这园子的主人拿来几篮白糖罂道：“柳大人，您今日帮我们摘了一天了，也没什么可以给您的，就这些荔枝还请笑纳。”几人笑着要柳逢秋先尝尝，柳逢秋剥开一颗放于口中，这才明白这荔枝为何名“白糖罂”，其皮薄刺少，剥开后满是汁水，晶莹剔透，咬上一口比白糖味更甘，不沾不腻，清甜蜜香直至心间。
柳逢秋不禁道这白糖罂比妃子笑更是醉人，待食之五六颗后刚欲将果皮丢弃，而那园中一老妪却走了过来，问其能否将果皮给她。柳逢秋不禁疑惑：“这果皮也不能入药，收这些是为何？”
那老妪捧起手中的果皮道：“这荔枝壳稍稍净水，沥干后可在家中放个一两日，我们用不起熏香，但这荔枝的气味清甜，放在家中亦可好闻些。”
柳逢秋听后立于荔枝树下良久，看着树梢果实随风摇晃，忽想到了一个法子，便迅速回府。荔枝既然其壳可以留香，那为何不用来制香呢，但翻阅制香之书却只记了寥寥数笔：荔枝香，取其壳合香，甚清馥，净水入酒，坛蕴数日可得。
柳逢秋将荔枝壳拿来，瓷盛清水，按书中所述将壳洗净，白酒浸泡，然两日后启封，里面只余酒香失了荔枝原本的香味。柳逢秋不解，书中所述过少，不知是哪步出了差错。如此数次，但都不成。旁人见状，便道：“许是应晒干这荔枝壳，之前曾制玫瑰香亦是晒干后才制得。”
于是除去水分，铺晒晾干，但其香亦散，在众人都失落不止时，柳逢秋因其余琐事忘了时辰，一时只将刚刚沥干的荔枝壳放入白酒浸蕴，三日后酒壳入锅，文火煮至干锅状，香气却是充溢满屋，平铺晒干，这次香味却留了下来。将其研磨成粉，燃于香炉品闻，异于世间常香，香味清雅馥郁，且此做法极简，于是推广岭南，后有商人将此香售于其余各地，这般独特的香味得了不少大方之家的喜爱，给朝中今岁除了上贡的荔枝外还多了一份荔枝香，皇帝燃上后，亦是赞赏，一时间，京城中各家效仿，竞相买香或自制，由岭南出售的荔枝香顿时成了抢手之物。
后岭南亦有能人将荔枝与甘松、沉香、檀香混合研磨成粉，和以炼蜜制成香丸，命其曰“百里香”，人行百里，香气悠然。（参考《陈氏香谱》）此后以荔枝入香做法各异，于岭南艰苦之地而言无疑是一场甘霖。
是以，岭南除却有那“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甘甜，亦有了“嗅异世间香”的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