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价荔枝

王震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想：“这相当于是自己搞了个天然的制冷‘冰箱’。只是一般而言，有什么水果金贵到这个地步，非得跨这么远的路途卖过来？”
柳毅眼看公子露出思索之色，小声地问：“公子，你怎么了？”
“咱们远道而来，两手空空总是不大好意思，跟这个商队买几斤水果，带到长安城里给我姐姐当礼物吧？不能失了礼数。”
王震收回目光，对柳毅正色道。
柳毅一拍额头，连声道：“啊，对对对，礼多人不怪，小的差点儿给忘了。”
排在前面的那一伙商贩前后十九人，骑的都是高头大马，脸上都有疲惫之色，为首的商贩主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对着几个不出力偷懒的脚夫骂骂咧咧：“该死的，你们要再慢吞吞，现在快到响午了，多在这儿晒上一刻，冰就消融一分，我这丹荔就保不住鲜，要是烂了，你们几个就去死吧！”
其中一个脚夫累得直不起腰来，趴在马车旁喘着气：“徐老大，都到长安门口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卖完了，您就别催了。”
徐老大瞪了他一眼：“这一天下来损耗的冰块，都足以抵得上你们多少天的工钱了？废话少说。”
王震听到“丹荔”二字，随即恍然：“哦，就是荔枝的别称。唐玄宗为了让杨贵妃吃上岭南的荔枝，不惜一路建立驿站，并且平铺驿道，为的就是让马儿跑快点，让杨贵妃早日吃上更新鲜的荔枝。”
只是，除了这个唐玄宗糟践民力的玩意儿，居然连普通的市井商贾也想方设法将荔枝从岭南运到长安。
看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是有道理的，大唐王朝的王公贵族为了追求面子，也跟着皇家的规模依样画葫芦。
柳毅快步走近几步，对那徐老大道：“喂，兀那财主，你这车里装的是什么水果？我家公子要买几斤。”
徐老大转过头来，只看了眼柳毅，又看了眼后边的王震，两人都穿得土里土气的，浑然没有半分贵气，商贾的市侩气涌了上来，撇嘴道：“不瞒你说，我这是产自岭南的丹荔，箱中堆冰保鲜，不能轻易打开，以免渗了暑气。”
柳毅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眉头一皱：“他妈的，屁话这么多？既然是岭南丹荔，就别东拉西扯的胡吹大气，一斤多少钱？给我来三斤。”
徐老大心想你这装什么阔气？可脸上并没有留下表现不满，笑道：“这一斤丹荔是三十贯钱，你要么？”
柳毅不禁吃了一惊，骇然道：“一斤丹荔三十贯钱，你是不是疯了？当爷我没去过巴蜀是吧，这丹荔在当地也就几十文钱就顶天了。”
徐老大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讥讽之色，摇头道：“这位兄台，你去过巴蜀、吃过丹荔这事应当不假，可你不明白这儿是长安，足不出户就让你尝到了数千里外的荔枝。单单是这五千里地的腾挪，路上颠簸而损毁的坏果、未保存完好而变味腐烂的坏果便占了十之八九。”
柳毅沉默下来，心想徐老大说得倒是实情，咬牙道：“那也不该这么贵，这可是贵了一万倍！”
王震本来打算买个六七斤荔枝，听说一斤要三十贯钱，不由得微微一惊。
要知道在唐代，一户几口之间普通家庭的开销，大约在1800文左右，徐老大所报的价格，等同一个普通家庭二十年左右的开销。
徐老大登时就笑了，说道：“这个你可就有所不知了，丹荔不比其他水果，是最难保色保鲜之果。常言道‘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尽去’，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试想一下从岭南到长安差不多5000里，光是日夜不停的赶路都需要走上多少日？中间所耗费的人力、马力、物力不是个小数目。”
柳毅犹豫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望向王震，示意他要不要买这么昂贵的水果。
王震听后也觉诧异，明白徐老大说得不错，荔枝是“方暑而熟，经宿则败”，有吃过荔枝的应该都知道，常温下的环境第二天荔枝的表皮就会褐变，除非放在最适宜的温度下保存。
在大唐王朝内，只有巴蜀的泸州跟岭南一带，是荔枝的产地大户，官府跟百姓都有种植，价格便宜，可转运了这么远的距离，价格便飞速上涨到了恐怖的数目。
“如此昂贵的荔枝，哪有几个人吃得起？”
王震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徐老大哼了一声，道：“我只管卖，有人买自然有人吃，不必劳你操心。”
王震本想买点水果给自家姐姐当见面礼，毕竟自己是来长安投奔她的，可没想到荔枝贵到这个地步，把眉头一皱：“我要五斤荔枝，能不能算便宜些？”
徐老大道：“实在是抱歉，这个真的便宜不了，五斤荔枝就是一百五十贯钱，足斤足两童叟无欺。我这些荔枝都是从岭南运送来的，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可着实不少，等我进了长安内，都不用到西市售卖，一个下午就卖完了，端的是供不应求。”
王震无奈一笑，一百五十贯钱他不是没有，只是掏出来有些肉痛，从随州带来的钱财，一部分是铜钱，一部分是金银，换算下来应该在六七百贯左右。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要掏出五分之一来买荔枝这样的奢侈品，实在是肉疼。
毕竟据王震所知，以玄宗天宝年间的长安城房价来说，一百三十八贯钱能买到一套三亩地的宅子。
“怪不得杜牧要写《过华清宫》来讽刺唐玄宗为了给杨贵妃吃上新鲜的荔枝，不惜发动大量的民力修建驿站跟驿道，为的就是让运输快上几分，吃的更新鲜几分。吃个五斤荔枝，就将一套房给吃掉，要多败家就有多败家。”
王震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徐老大的肩头，笑道：“老兄，您这可真有本事啊，岭南到长安四千余里都能把荔枝给运过来，只是你这口箱子浑然不打开来瞧一眼，如何知道你卖的是‘荔枝煎’，还是‘荔枝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