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猴子敲出莎士比亚

电子游戏跟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向来都有文无第一的说法。
后世游戏领域品类愈发细化，每个品类不断推陈出新，偶尔有长江后浪推前浪者，也有两虎相争者，各自的拥趸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
但说到肉鸽卡牌游戏，玩家们只会谦虚礼让，然后异口同声说出同一个名字——
杀戮尖塔！
因为《杀戮尖塔》就是肉鸽卡牌游戏里的唯一至高神！
很难想象一个2017年推出的游戏，面对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无数模仿者，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任何一款游戏，能够有一丝撼动它肉鸽卡牌王座的可能！
其精妙的设计，完美的数值计算，如同《超级马里奥》对于横版跳跃游戏一般，出道即巅峰！在开创了一个游戏类型的同时，也成为了这个游戏类型永远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
更别提杀戮尖塔在96%的好评率之下，还能有不俗的商业成绩，一经发布就卖出了傲人的200万份！后续根据网站爬虫的数据分析，最多可能有700万份的销量！
同时它也是开山怪，另辟蹊径出了一条名叫“爬塔”游戏的类别，不仅是肉鸽卡牌，就连其他游戏品类也会参考“爬塔”的设计，《杀戮尖塔》或许不是独立游戏中销量最耀眼的那颗星，但一定是影响后世游戏发展的重要鼻祖之一。
拿一个开山怪做单机游戏二组的护航大作，说是大材小用也不为过。
“打牌？你说斗地主那种？”画师大触茶茶子很给面子地接话，可惜接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很接近了，就差亿点点。”姜山比了个食指和拇指快要碰到一起的手势。
毛源的态度不如茶茶子，他听到姜山要讲的游戏类型，居然不是老板钦点的沙盒，身体又一下绷直了，仿佛随时都会出言制止。
聊是聊不明白的，不如直接上干货。
姜山展示的PPT直接挪用了他硬盘里的《杀戮尖塔》分析策划案，这是他在上辈子解构《杀戮尖塔》的产物之一。
要不是怕把可运行的游戏框架拿来演示过于惊世骇俗，姜山甚至现在就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表演一把爬塔。
即便如此，分析案里也有游戏原图展示。所幸原版《杀戮尖塔》的画风就不讨喜，那持剑姿势诡异的粗糙画风战士，以茶茶子这个专业画师眼光来看，毫不怀疑就是姜山这个业余选手画的。
姜山并不打算平铺直述《杀戮尖塔》的玩法。
任何的概念从无到有，都是一种思维上的跨越，只有亲自体验过，才能深切认知到游戏的乐趣，所以姜山特地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思路娓娓道来：
“大家应该有了解过《最终幻想》、《勇者斗恶龙》这些角色扮演类游戏吧？试想一下，当我们剥去它们华丽的外壳，删掉感人的故事，减掉漫长的跑图过程，没有NPC（非玩家角色）给你颁布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任务，也没有无数同质化的装备拖延流程，那么游戏还剩什么？”
程序组长毛源应该是在场除赵以琴和姜山两个策划出身的人之外，玩过游戏最多的，他马上抓住关键道：“战斗？”
“没错，这时候游戏已经返璞归真，只剩下最能刺激我们原始冲动的东西，战斗！毫不客气的说，玩家就是为了打怪才玩游戏的！如果没了打怪环节，游戏的受众立马砍掉一半。当然你还少说了一点，除战斗外，我们还得有养成。”
姜山顿了顿，见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他继续说道：“为什么早年JRPG（日式角色扮演游戏）占据了单机市场的绝大份额？为什么如今JRPG又备显颓势，越来越多人不爱玩了？
“前者正如刚才所说，因为玩家喜欢战斗，喜欢战斗后一步步变强的快感，它满足了人们现实中无法得到的需求：学习的知识会遗忘，锻炼的肌肉会随时间消逝，得到的金钱也会变少，人生就是一场不进则退的残酷旅程！而游戏获得的东西不会背叛你，你的力量你的技能，永远都会越来越强！
“所以为什么如今的玩家不喜欢玩JRPG了呢？其实并不是这套逻辑变了，而是这套逻辑的效率变低了，玩家已经不再是第一次接触打怪升级的小萌新，他们在渴望更强烈更直观的刺激！早年的JRPG节奏过慢，操作繁琐，内容重复等问题已经不再满足时代需求！”
姜山在手边的白板上用马克笔写下两个词语，战斗和养成，又画了两个弧形箭头，表现出战斗与养成的循环关系。
“养成是战斗的目的，我们不需要拖拖拉拉的经验条，打一只怪才给肉眼都不可见的经验值——每一次击败敌人，玩家要有最直观的收益！给他立即就能变强的装备，给他强力的新卡牌，让他马上体验到质变！
“而相对的，战斗就是养成的试金石！玩家变强，他会想去尝试自己强大的新能力，想去挑战更强的敌人，想去碾压原本跟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在我们的游戏里，玩家会说：我获得强力卡牌啦——试试有多强——好强，打赢怪物了——又获得新强力卡牌——试试有多强……看，我们只要专注战斗和养成这两个环节，强化它们的通道，就能做出一个令玩家着迷的游戏！”
茶茶子微张着嘴，怔怔地出神，毛源更是瞪大了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直观的游戏设计理念，以往在端游组他们只需要听候命令，策划要什么东西他们就给做什么，最多是对交付的任务有不理解的地方，才多问一句，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一概不知。
此时姜山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疏通了他们对于游戏设计的理解。
毛源看向姜山的眼神，多出了几分信服，他问道：“所以你要做的游戏，就是化繁为简，只做战斗和养成，其他内容都舍去？”
“是这个意思，”姜山颔首微笑，将幻灯片播放到下一张，“游戏的流程很简单，快的情况下甚至一小时就能打通关。”
众人正觉得靠谱，一听这话手中的动作都停住了。
好不容易被勾起的势头，转眼又弱了下去，毛源耷拉着脑袋，很是不信任道：
“这……大哥，虽说我们要做减法，但也别减到这种程度啊，一小时的游戏体量直接从根本上斩断了大卖的可能性啊。”
我知道你很急，但请你先别急……姜山用激光笔打了个红点在幻灯片上，说道：“所以，请让我容重地介绍一下这个新游戏的类型，肉鸽卡牌！”
“肉……肉鸽？”茶茶子弱弱地发出疑惑。
姜山并不奇怪这样的反应，国内对肉鸽的认知，还要等今年年底的《以撒的结合：重生》发售，那时由于实况视频的兴起，很多游戏主播带火了以撒，也让肉鸽在国内玩家心里第一次有了印象。
他说道：“Roguelike，中文取谐音俗称肉鸽，由来是一款叫做《Rogue》的开山鼻祖游戏。当然这个对你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肉鸽游戏的三大准则——随机生成、永久死亡和策略性！”
幻灯片上展示出一张游戏内的地图，有密密麻麻多的不同路线可供选择，姜山指着其说道：
“游戏的地图，每一次都是随机生成的；玩家战斗胜利获得卡牌，每一次都是随机生成的；商店里的商品，每一次也都是随机生成的！虽然通关一次只要一小时，但是这个游戏的每一小时，都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游戏寿命远比人为运营的网游还要长，因为网游一旦停止运营，游戏就死了，玩家很快会为重复的内容感到无聊厌倦。
“而肉鸽的美妙就在于此！它不需要人类那创作激情会退化的大脑，游戏AI会自行创造出截然不同的关卡：当我们只做出10样不同道具时，它就能排列组合出1023种可能性，这可是堪比指数级夸张的爆炸发展！那么当我们做出100样风格迥异的道具，AI就会像猴子敲出莎士比亚全集一般，创造出连我们制作组都无法想象的精美搭配！”
“这……”毛源双手撑着桌子坐直身体，表现出了高度的注意力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超前的游戏概念！
更关键的是，肉鸽的随机性与他程序的工作息息相关！曾几何时，那个颓废在制作捕鱼游戏、没有一丝希望大展身手的年轻人，蹉跎了十年岁月变成职场老油子，而今终于有了一展宏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