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整点活儿

老莫把红帖打开看了一眼，默默收好。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一言不发搁在了桌上。做完这些，他转身出去，脚步轻盈，落地竟几乎听不到声音。
陆炳把纸条打开，嘴角微微勾起，借着手边儿的油灯点燃，抬手一扬，化成了灰烬。
纸条上写的消息是关于郭勋和张璁的，两个人的府邸中，都有黑衣卫的眼线。虽然因为眼线的等级问题，做不到窃听到确切信息。但是基础的信息，比如什么人来过府上，商谈了多久，来时表情如何，离开时表情又如何，这些都是可以收集到的。
收集到这些消息之后，黑衣卫有专门的人员分检，然后择选重要的加以分析、留存或者销毁。能交到陆炳这儿的，都是他过问过，或者下面认为极其重要的消息。
“勋贵……”陆炳喃喃念着，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得上点活儿了！”
……
因为心里有愧，一连几日，陆炳都没敢回永安楼，一直在北镇抚司留宿。芸儿还当他是被圈禁在家了，也不敢来找，但也知道他不会有事，生意又忙，也就不管他了，反正等他闲下来，肯定会过来的，这点信心芸儿还是有的。
这几日陆炳也没入宫，因为按规矩，永淳公主进京安顿下来之后，一定是会进宫看望嘉靖的，嘉靖最疼爱这个小妹妹，说不得要留她住几日。陆炳这会儿进宫，等同于是自投罗网。嘉靖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腹黑有恶趣味，他不一定会真个促成这门亲事，但他一定很喜欢吃瓜，给他揶揄几句都犯不上。
但陆炳也没闲着，他整了一个小活儿。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的百姓们都发现，街头巷尾多了很多木箱子。旁边还立着告示，称城外流民衣食无着，忍饥受冻。如今户部空虚，接济不得。陛下不忍见流民受苦，缩减宫中用度，节约钱粮出来开设了粥厂施粥。在陛下的搭救之下，流民现在是饿不死了，但这冻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因此特命锦衣卫设“旧衣箱”，希望京城百姓如果有旧衣物，可以拿出来捐给流民，帮助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天。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京城百姓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原因很简单，陛下都已经节衣缩食地拿出钱粮帮助流民了，身为京城百姓，总得做点什么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告示写的清楚，不要钱，只要旧衣服。旧衣服呀，这里头还能有啥猫腻不成？总不能是陛下有特殊癖好，贪图咱们百姓这些破衣烂衫吧？
虽然对百姓来说，旧衣裳也是宝贵的财产。但人家守着旧衣箱的锦衣卫说了，不嫌破，不嫌有补丁，只要是能挡风寒就成，哪怕是块碎布也可以。那些说话和蔼、满脸笑容的锦衣卫大小伙子们还说了，在家闲着的大妈、婆子们，如果能把收集到的旧衣裳帮忙缝改一下，做成棉衣，他们还愿意去帮忙申请工钱！
您问工钱哪儿出？锦衣卫北镇抚司督抚陆炳陆大人那是陛下的奶兄弟，有感于陛下身体力行惦念百姓，他也把自己的俸禄捐了出来，专门给付与响应陛下号召，慷慨助人的、高尚无私的京城百姓们。
陛下做到如此，陆炳陆大人做到如此，京城百姓们感动了。扪心自问，打一百五十年前，京城修建好到现在，也历经了十来个皇帝，数千的官员了，有哪个皇帝，哪个大官儿，能如此体恤百姓？
联想到不久前的仪礼事件，百姓们纷纷觉得当初没支持错人。咱们如今这位陛下，不但是个大孝子，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果然，孝顺的人，都不会是坏人。
咱得支持陛下！
在锦衣卫混在人群之中的暗子们的推波助澜之下，短短几日之间，京城百姓无论穷富，都以捐衣出力为荣。有些富商，为了把事儿做得高人一等，出类拔萃，都把自家存粮拿出来，在官方的施粥棚旁边搭建起了自家的施粥棚，一家接着一家，竟然绵延两三里地。
但这仍不够，因为流民越来越多了。四散在京津地区的流民，听闻京西门外有粥棚，都拖家带口赶了过来。从最初的万把人，到一两万人，再到如今的四五万人，几乎是以每天万人的速度在增长。
人多了自然就会出事儿，有不排队的，有抢别人粥的，有欺负老人孩子的，还有看不对眼打起来的，陆炳不得不派出锦衣卫轮班看管，但就是这样，仍有骚乱。
六部言官闻风而动，弹劾陆炳的奏折入雪片一样飞入内阁，嘉靖大怒，终于在旬日的大朝会上爆发了。他让黄锦把所有弹劾陆炳的奏折，当着百官的面丢到了地上，勒令每个人自己捡回去。怒斥百官无能又嫉才，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见别人做事还说风凉话。尤其是户部各级官员，自分管户部的大学士张璁起，尚书、侍郎、郎中，就是点着名骂过去的。
不但如此，嘉靖还勒令户部所有官员，明日亲去粥棚施粥，让他们亲身体验之后，再写个观后感，好好反思一下自身的无能。
下了朝，张璁面色凝重。
不是因为今儿遭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知道嘉靖是在演戏呢。无论是施粥聚人，还是怒斥户部，其实都是为了以工代赈的这个计划做的铺垫。知道内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张璁面色凝重的原因是，陆炳这几日做了这么多事，竟然两个招呼都没跟他打，仿佛俩人之前的约定不曾发生过一样。张璁的心提了起来，之前和陆炳约好的，三日给他答复。但是张璁没有给这个答复，这是因为他没想好怎么跟陆炳说郭勋要七成利润，他怕激怒了陆炳。现在看陆炳的做法，他应该是已经生气了，要不怎么能直接通过陛下推动进度，把他和郭勋都绕开了呢。
这可如何是好！
眼瞅着到手的政绩，飞了！
就在张璁思绪纷飞之际，忽然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定睛看去，正是武定侯郭勋，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儿，张璁心里明了，武定侯也坐不住了，约他过府一叙，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