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戏曲中的海瑞

秦政听钱谦益讲到戚继光，不禁心中一动，戚继光可是个抗倭名将。
不过，他确实是有些小聪明的，擅长溜须拍马，跟岳飞不一样。在历史上，他是张居中的忠实党羽，得了张居正很大助力。
但他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将领，将一直骚扰沿海的倭寇打的节节败退。
若说他贿赂了沈一贯，此事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沈一贯是浙党领袖，又是江浙总督，总督两省事务，戚继光若贿赂他倒也情有可原。
现今在大夏，下官贿赂上官，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你要是对上官不送点礼，这个官都当不好。大夏的官吏腐败问题，早已深入骨髓，非常严重，若要根除，须得下大功夫。
秦政想着，暗暗叹了口气，人情往来真的害死人，借着这个由头贿赂，真不好查。须得下一道圣旨，禁止官员间的互相送礼。
此事还算是小事，钱谦益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沈一贯是浙党领袖，与东林党是敌对关系，东林党揭发他贪污受贿，本质还是党争。
党不党争的他不在乎，若只是一些士子间的互相攻讦，问题也不大。问题是，这些党派的背后，站着的是士绅和商贾，争论的是商业版图，而不仅仅是政治倾向和是非对错。
无论是顾宪成的东林党，还是沈一贯的浙党，将他们供养起来的，是士绅。无论他们的口号喊的多好听，代表的都是江南士绅、商贾，代表的从来都不是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现今朝廷要推行收入税，自然是得罪了他们，若不是派海瑞和林如海下江南来整饬吏治，给了他们内斗的机会，他们的矛头就会对向朝廷，对向自己这个皇帝。
幸好，文人向来喜欢内斗，官员更是如此，这才给了朝廷对付他们的机会。
现在自己正好在江南，又逢他们内斗，无疑是个好机会，是将这几个党派连根拔起的机会。
念及于此，秦政下了决定，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连消带打，将江南士子、官绅、商贾彻底打服，除去后患。
钱谦益吐沫横飞地说了一通，看他说完，秦政看不经意道：“你说他们编排当今圣上，可有证据？”
钱谦益笑道：“这个自然有，他们为了抹黑皇帝，印了不少书册。也是当今言路开放，不追究，不然早就被捉拿问罪了。
“我今天来，就是给马姑娘看这个的，可以一同批判批判，寻出漏洞，以诗词回击……当今圣上是圣主贤君，岂能让他们如此诋毁……”
钱谦益说着，就从衣袖掏出一卷书册。一个小丫鬟上来，取了书册给马湘兰，马湘兰翻开看了几眼，递给秦政。
秦政一边接过书，一边疑惑道：“沈一贯是朝廷命官，他怎么敢干此事？我委实难以相信。”
钱谦益笑道：“此事倒不是沈一贯授意的，而是追随他的学子自作主张做的，他们身后都有乡绅支持。”
“原来如此，看来真正要抹黑皇帝的是乡绅。”秦政放开书页，见这是一本集子，分诗词和日常随笔两种，是个人笔记类的作品。
简单看了几首诗词，发现也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名字来骂，反倒讲的很是隐晦，主要是指收入税对商人、百姓和官员造成的负面影响。
翻到随笔页，里面讲了一则故事，隐喻江南亏空案。说是前朝有一任皇帝，穷奢极欲，多次南巡，造成国库空虚，最后还要江南官员来背锅。
天子为了给先皇洗白，不但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江南官员，还罢免、查抄了当年给先皇接驾的官员，拿他们的家产填补国库亏空。
而且，这个皇帝为了搜刮钱财，还特意搞出了一个香火税，要求所有百姓上缴百分之五的钱财。
看到这里，秦政不禁有些上火。他们这是将先皇和自己都编排了进去。江南亏空案到了最后，还是皇帝承担了责任，将来在史书上，先皇少不了一个恶名。
他明明极为节俭，在史书上反倒成了奢靡无度的皇帝。而自己，也难免被人说是刻薄寡恩。
秦政将书合上，放到桌上，就见钱谦益又取出一本小册子，笑道：“这是他们编的一个戏曲。”
秦政令人取来，翻开看了一遍。见里面讲了两个故事。一个老太师的故事，说是这个老太师是三朝元老，一生清廉为官，刚正不阿，为朝廷建了许多功勋。
老年辞官归乡后，本想安享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不想朝廷忽然派了一个姓海的钦差下来，给他安了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那钦差执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老太师被他当场斩杀在家中，并且祸及三代，所有族人都受到牵连。
男的全部入狱，小姐全部入了青楼瓦肆，只剩一屋子孤儿寡母。不久后，孤儿寡母因没有任何收入，也都饿死在家中，酿成了一出人间惨剧。
第二个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讲一个才子一个才女都是书香门第，女子女扮男装，与才子在书院相遇。
两人相见恨晚，互为知己，一同研读圣人诗书，立下为国效命的志愿。两人几经波折，终于来到成亲这一天，没想朝廷忽然派下来了一个钦差，查出他们的父母贪污受贿。
一场大祸就这么从天而降，钦差当即缉拿了他们的父母，罢官免职，抄家问罪，两个父母一生清廉，不堪受辱，激愤之下撞死在柱子上以明心志，喜事瞬间成了丧事。
秦政皱着眉头看完，心中明白，这是乡绅搞的鬼，在影射海瑞这个钦差大臣。现在他风头正盛，人在江南，倒没有指着他名字说，但以后就未必了。
等这话本盛行起来，他的名字就会为人所知，不知情的老百姓反倒会认为海瑞是奸臣。
像这种忠臣变奸臣的事，历史上也非常多。
现在还是刚开始，等过些年，类似的话本会越来越多，到时不仅海瑞会被人编排，自己这个皇帝也会慢慢变成昏君。
现在，因为自己身上发生了许多神迹，他们还不敢指名道姓地骂，害怕引起百姓的反感，若是其他皇帝，只怕已经被骂的下罪己诏了。
这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自己百年之后，那时的百姓并不了解如今的事，文人们通过笔记、史书等文字，将自己丑化流传下去，给自己造成恶名。
尤其是戏曲、话本这种文字，对百姓的影响极大，流传个几代，难保自己在百姓眼中不会成为昏君，海瑞也可能变成蒙蔽皇帝、陷害忠良的奸臣。
自己让他整治贪官污吏，这可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士绅。
不能让此事继续蔓延，不能让文人们随意造谣生事，不然必定影响自己在百姓中的形象。
现在要阻止此事的蔓延，必得对这些文字严加管控，禁止他们传播谣言，防止他们对百姓洗脑。
大夏对百姓的言论管的并不严，这也是造成文人们可以随意指摘官员、皇帝的原因。言论可以管控，但管控到什么程度，也是个问题。
若是管控过严了，不仅会造成士子不满，也会给百姓带来极大压力。若是管控的松了就会起反效果，他们见皇帝好欺，会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