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目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针对新改版上档的一些节目，以及改版后人员的调动，新闻评论部的重要工作人员都将参加这次会议。去会议室的路上，宁晓艾已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之前低落的情绪冲淡了许多。那个难以捉摸的男人骤然闯入她的心间，带给她无处言说的难过，还好，她还有她喜爱的工作，至少在这里，专心投入工作的她无暇去胡思乱想。
会议室里已陆续来了不少同事，宁晓艾跟着赵玉走进去，选了个位置准备坐下，一边微笑着与周围的同事打招呼，一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对面的一个人身上，一怔，许是太过惊讶，笑容一霎僵在脸上。
“晓艾，你好。”对面的人似乎早料到会见到宁晓艾，脸上表情平静，淡淡的与她打着招呼。
“许艺，你”宁晓艾没想到许艺居然会坐在这里。她和许艺虽是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同学，但当时她们那批同学中进了各卫视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宁晓艾所在这家卫视更是全国知名，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宁晓艾是凭借异常优异的专业成绩才得以留在了这里，而许艺则是去了该省地方上的一家电视台。
一年之后，这一对儿时的玩伴，曾经的同学，此刻，已然成为了同事，面对面的坐在了同一个会议室里。宁晓艾却并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相反，除了最初的意外之后，随之涌上的是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这时，人已差不多到齐，制片人，主任也前后进来。宁晓艾缓慢的坐下，身边的赵玉不禁看了她一眼，“你们认识？”随即又稍稍凑近，压低了声音道：“我都是今天去主任办公室，才知道她是我们组新来的同事？”会议已经开始，赵玉没有再多说。
会议上主任，制片人，导演都讲了话，也宣布了几个新节目的前期选题构思已完成，接下来将就每个节目成立新的组，收集资料，拟定节目脚本之后进入拍摄流程，所以对各组成员进行了调配。赵玉，果然退出晚间新闻的主持，加入了深度访谈节目组。紧接着，宁晓艾不好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主任向许艺点了下头，示意她站起，“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许艺，从今天起，她将接替赵玉担任午间新闻的主持人？”
“大家好，我是许艺，以后还请大家多关照？”许艺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面上带着恰到分寸的笑容环视一圈，视线没有在宁晓艾身上作任何停留。
“晓艾，你认识她，她什么来头？”赵玉扬着下颚，目光是看向许艺，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是问身边宁晓艾。言下之意很清楚，许艺，一个空降兵，地方台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持，如果没有任何背景，是不可能进她们台的，更别说一来就接手了午间新闻的播音。
宁晓艾不知该怎么回答，微微扯了扯嘴角，只低声道：“她是我同学，我们很近没有联系了。”
隔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对面的许艺是令宁晓艾有些陌生的，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疏离，时光荏苒，再也不见当年那个敏感害羞，又有些自卑的小女孩，此刻，在宁晓艾对面的许艺，是一个傲然而立的新主播，她的眼中装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不经意间某些改变已将两人分隔得太远太远。
想到那天在城的那家酒店所见到的身影，宁晓艾脸色有些白，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觉已紧握成拳。
散会后，宁晓艾坐在那久久没有起身，赵玉看着宁晓艾有些心生不忍，入台以来这丫头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勤学好问，虚心请教，认真对待每一次录影，论实力，这丫头也绝对可以坐上主播台了。可这个现实的社会就是如此，没有背景，便只有背影。而这横空杀出的黑马，还是她曾经的同学，轻易就拿走了她努力了怎么久的东西。
赵玉叹了一口气，她还要去录影，于是拍了拍宁晓艾的肩，安慰了她两句，便匆匆离开，走到门口遇上也正准备出去的许艺，许艺礼貌的笑笑，退了一步，让她先走，神色间倒不卑不亢的模样。赵玉不由得意味深长的审视了她一眼，看来晓艾那丫头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等赵玉出去，许艺也准备离开，身后一个声音却叫住了她。
“许艺，能和你聊聊吗？”
许艺来这里就知道会遇上宁晓艾，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坐在那久久未动的身影，客气疏离，甚至视而不见，显然，是她并没有打算和宁晓艾过多的接触。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让她心无旁贷的杀出一条血路，既然代价已经付出，就没得回头，对成功，她势在必得，即使挡在她前面的是宁晓艾，她也绝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许艺没有回头，驻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电视台副楼的天台上，今天的风有些大，远处乌沉沉的天，压得低低的，好像即将有雨来临。
“许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这样的一条路？”一直背对着宁晓艾的许艺，缓缓的转过来，喃喃了一句，似乎在掂量这句话的意思，随后抬头看向宁晓艾，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你姐姐告诉你的？”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次深夜被那人送回来时遇见了宁晓言。
“早几天我在城枫林路的那家酒店看到了你。”
许艺脸上短暂的闪过一丝尴尬神色，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淡淡的道：“那又怎么样？”
“许艺，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宁晓艾有些激动，心底还有无法言说的痛。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不懂得外间的风雨，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诱惑，年轻漂亮的主持人，没有任何关系背景，不是没有捷径可走。可这个人是许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时一起互相鼓励埋头发奋考上大学，还曾一起躺在一个床上谈着未来梦想的许艺？
“宁晓艾，我真讨厌你这副样子。”许艺有些莫名的生气，凭什么宁晓艾还能保有这样纯粹干净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似的。
“是吗？那么你又喜欢现在的自己吗？”宁晓艾反问道。不用她说，宁晓艾也从许艺的眼中看到她对她的排斥，她和她的关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我只知道，我要坐在这里的主播台前，现在做到了。而你呢？宁晓艾，你到现在还只不过播天气预报的主持人，连叫得出你名字的人只怕都没几个人。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许艺的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在城的电视台工作快一年了，她也坚持过，却看不到任何出头之日，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她已有些绝望，机会忽然摆在眼前，转瞬即逝，她没有犹豫，有什么关系，不是她一个人这么做，如果真一辈子留在城那家电视台，才是让她无法忍受的。宁晓艾永远不会懂，她哥哥为什么会要分手出国，也永远不会懂她为什么要离开城。
宁晓艾不记得许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个人在天台上呆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才下去。
走出电视台时，天空中已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雨丝，宁晓艾没有带伞，也不想打伞，这样正好，之前她一直强忍心中的委屈，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此刻，借着雨水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没有人会发现她脸上的泪水。
电视台离她租住的小区只有两站路，算比较近，有时心情好她也会和丁丽一起慢慢走回去，平时觉得不远的一条路，今天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宁晓艾忽然觉得异常疲惫，索性无力的蹲在路边。
这条路上行人很少，偶有两个也是在黄昏的雨中行色匆匆的往家赶，没有人去注意这个蹲在路边的女人。
拿出手机想打给家里，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过去，宁晓艾终于抱着膝哭出了声，难过到不能自抑。
路边有停车声传来，紧接着有人从车上下来，朝她走近，眼底出现一双异常干净的黑色皮鞋，宁晓艾仰起脸看向他。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当他走近时，其实宁晓艾已一瞬隐隐感到了是他。
仰起脸，模糊中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他沉默的看着她，没有打伞的他，异常高大挺拔的身形站在面前，与蹲在路边小小一团的她，形成了强大的反差，好像一座高山为她挡去了迎面而来的风雨。
宁晓艾却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迅速的重新埋下头，双臂更加紧紧的抱住膝，无声痛哭，为什么每一次狼狈无措的时候，都是他出现在她面前？上一次在山林里迷路，这一次在雨中难过痛哭，他知道她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拒绝这样出现的他吗？谁的心能无坚不摧？尤其是她现在这个时候，宁晓艾知道只要她向宋南伸出手，今天所有的委屈，不甘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投怀送抱很容易，可之后呢？她不能也不愿拿自己去和他交换，如果是这样，她和许艺有什么不同？
手指狠狠掐入臂上肌肤，埋着头不理他，心间却是更加的委屈，倔强又无力的抗拒着面前的诱惑，只期望他能快快离开，不要再考验她此刻脆弱的意志。
宋南微低着头，视线垂落，落入眼中的是宁晓艾哭到颤抖的双肩，纤柔的背脊紧紧用力绷着，倔强的透着一股孩子气，他沉凝眉头，终是叹了一口气。
今天他去电视台谈事情，出来时便见着她一个人在雨中走着，觉着异常，于是让司机一路慢慢跟着。最后她蹲在路边哭泣，他坐在车里看着雨雾中那一团模糊的身影，沉默良久，还是下了车，朝她走了过去。
她就这样仰着头望向他，一张脸上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湿漉漉一片，蒙上雾气的双眸中盛满悲伤，仿佛一下子就潮湿了他坚硬的心。以前看到的宁晓艾简单快乐，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一股子傻气的不畏惧，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那么悲伤难过的眼神，终是不禁心软。
“晓艾。”他叫了她一声。
宁晓艾还是顽固的埋着头不理。没听到！没听到！干嘛要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叫她！其实，其实她现在很想扑到他怀里哭，可是她一定要忍着！忍着？
宁晓艾还在埋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宋南已经俯身下来，二话不说的掰开她紧抱成团的双臂，扣住她的一只手腕，一把用力将宁晓艾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她就向他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宁晓艾有些急了：“宋南，你？你放开我。”她边说边挣扎着，固执的不肯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