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同仇敌忾？

孤言寡语的方芦以勇猛敢战冠绝清源军，但凡临敌，都是先抡上三板斧再，他教导军士的口头禅也是一力降十会，今日却是被李君步步为营的高谋所折服。
人常言，不怕文人舞刀弄枪，就怕武夫开动脑筋，在曹举定下后半夜寅时对四位都头下手后，方芦捋过今日种种变故，还是劝曹举道：“那李君为人心思缜密，曹司马若是迟迟不回，怕是会起了疑心，反而坏了今夜的大计……”
“是啊！”万景忻也附和道，“那李君今日竟谎称自己是刘公的亲使，真可谓是兵不厌诈，若不是曹司马提前告知，万某也是信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曹举刚凝聚起来的自信都给打消了一半，回想起今日种种，曹举深知自己和李君之间差距太过悬殊，况且韦瑜也不是泛泛之辈，二人如今同出一气，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被算计其中，生死事，坏了刘崇龟的大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曹某先回去应付，烦劳二位提前部署，咱们寅时在此汇合，寅时三刻便让潮州守军首领之位尘埃落定！”
曹举罢，便要起身离去，方芦忽然拉住他，浓密的双眉紧皱，欲言又止，看得二人满腹疑惑，曹举知他应该是还有什么顾虑，只是因为不善言辞，一时间难以道出口，耐心安抚几句，方芦这才沉下心来，缓缓道：“方某是在想……四名都头一夜暴毙，那李君会不会起疑，改变原有的计划，更甚者，李君为他们指明活路后，以他在潮州守军心中的地位，会不会亲手指派一名首领……”
方芦的想法同时也打开了万景忻的思维：“李君自己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神经病具有传染性，那么此刻疑神疑鬼的二人就是被疑心甚重的曹举给传染了，成了同一监护室的病友。
月色撩人，光影迷离，营中军卒在几位都头的安抚下，逐渐退回各自帐中，万景忻名义上毕竟还是指挥使，且其麾下也有不少忠心兵卒，要商议潮州守军何去何从，缺他不可，几番催促之下，曹举唯恐被人察觉，最终决定还是先回韦府探探李君的口气，最好能套出其所言的活路究竟在何方。
留下方芦在营外策应，曹举一路穿过悄静的街巷，回到韦府，却见韦府灯火通明，上下家童侍从都在偏院不知忙活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在摘拾红花。
那一片片的红花被众人心翼翼摘拾放进竹篮中，好似珍宝一般，家童和侍从都是听韦怀吩咐做事，曹举话里话外套了许久，也没问出个名堂，只得快步来到厅中向李君请教。
不等他开口，又换了一身袍衫的李君笑道：“今日真是奇事连连，适才曹司马未曾一同回府，我等担心曹司马出了意外，让方将军前去护佑，为何如今曹司马回来了，方将军又不见踪影了？要不烦劳曹司马再去护佑方将军回来，反正韦府已经断粮，今夜你我都得挨饿，我等就在此静候两位同时回来……”
“玩笑了，玩笑了！”曹举满是尴尬道，“李司马多心了，适才曹某未曾一同回府，是怕万景忻身份已经暴露，狗急跳墙的潮州守军可能会拿他问罪，这才多留了一会，至于让方将军留在营中，是想着一旦营中有任何变动，也好有人前来通知不是？”
闻言，韦氏兄妹相视一笑，韦瑜抚弄着袖间的帔帛，心不在焉道：“曹司马果然智谋高远，我二人着急回府，竟将慈要害给忘了，实在不该，实在不该呀！”
韦瑜此话明显是在讥讽，曹举岂能听不出来，只因心中藏有猫腻，一时间不敢怼回去，假意道了几声谬赞，转而将话题牵引到红花一事上：“适才回府，见家童正在院中摘拾红花，不知做何用处？”
“吃啊！”韦怀脱口接话道，“这不我韦三郎家中如今也没余粮了，总不能慢待了曹司马，好在府中庖丁懂得做些酿花糕点，待会就委屈曹司马了。”
话言未了，就听大厅之中响起一阵朗笑，曹举知是韦三郎在戏耍于他，却又敢怒不敢言，装作一心求教的诚恳模样笑道：“曹某幼时，阿母也常做些藤萝糕点馋嘴，今夜看来是有口福了。”
自黄巢北上后，几年内刘崇龟都一心扑在恢复岭南生产上，主事之人正是曹举和他的家弟曹升，介于韦氏在岭南作坊遍布，韦瑜没少和曹氏兄弟二人打交道，虽几次针锋相对，兄弟二人都以败北落幕，韦瑜却从未见过曹举像今夜这般低声下气，以他谋冠岭南的称号，若是心里没藏事，韦瑜是不信的。
眼下局势，当需同仇敌忾，曹举今日已是剑走偏锋，杀了林彦呈，险些让她兄妹二人葬身军营，之后若是再被他浑水摸鱼，生出更多乱子，潮州也就别救了，自己和刘谦之间的争斗更是没了希望，心中笃定，韦瑜打算试一试曹举。
本想着开了玩笑，缓解今日紧张的气氛，李君就言归正传，与曹举商议接手常康郡之事，但见韦瑜近身上前，俯身对曹举作了一个大礼，李君当即心知不妙：韦瑜太冒进了，道出实情后，曹举当场肯定不会撕破脸皮，待岭南安定后，二人可就势成水火了。
前一刻还在嘲讽自己，下一刻就作了一个大礼，曹举也是被韦瑜这一拜，搞得有些懵神，连忙扶起她：“夫人这是作甚，曹某可受不起这般大礼！”
“受得起受不起，且等妾身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届时勿论曹司马与刘公做何决断，韦瑜当一力承受。”
曹举知韦瑜口中所言之事，必然和自己戚戚相关，恍惚间，一道红光急速划过他的心田，荡起阵阵涟漪，心中隐隐察觉不妙的他，也不想在此时博了韦瑜的颜面，强装笑意道：“夫人见外了，如今岭南正值危难关头，夫人能倾一族之力，助力潮州百姓，已是帮了刘公的大忙，而且李司马此行要泉州与广州联合海贸，刘公更是离不开韦氏遍布岭南的作坊协助，你我同仇敌忾才能让岭南恢复昔日光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夫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眼见曹举掉进韦瑜的话术陷阱，李君也是百般无奈，毕竟事已至此，或许此刻正是言明那件巧合的最佳时机。
目前韦瑜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和刘谦之间的争斗，诚心致歉曹举或许之后会遭其报复，但眼下确实需要同仇敌忾，于是又接连拜了三拜，将当日在杏黄坡驿馆，侍从巧合之下，错杀曹升之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