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十七章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 （中）

十月，无量寺传来林羽儿瘫痪的消息，萧王燧征得宗室、外戚的允许，前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吴道清见林羽儿表现出来的症状，正符合此阶段毒发的预期，便按照原定计划，撤走了自己的心腹人，让安平牧以后专司负责照顾林羽儿的饮食起居。她的如意算盘是：到时候林羽儿毒发身亡，萧王燧必定勃然大怒。她们吴家人一个不在场，安平牧就是替死鬼。而且安平牧是右丞相萧韫的外孙女，无量寺又是萧家宗室的直属地。那萧王燧必定要把这笔仇记在宗室头上，宗室与王上的裂隙越大，萧家人联起手来对付外戚的可能性就越小，这正好符合太皇太后临终前给吴氏家族筹谋的长久之道。
但吴道清万万没想到，林羽儿的毒已经被“鬼医”柳天明医治好了，赵恒月她们不过是在将计就计。
在林羽儿和安平牧的双重掩护下，萧王燧终于摆脱了无数眼线，跟赵恒月见了一面。
“朕已将皇叔的折子认真看过并销毁了！朕感激皇叔，也打心眼儿里认同他的分析。只是，朕万万没有想到，宗室尽比外戚更凶残暴虐。朕每每思之，无不冷汗沾衣、汗毛倒竖。如今，外戚、宗室、朝野上下……各方势力，人人都想为自家利益“挟天子以令诸侯”。朕困居宫中，孤掌难鸣、有心无力、徒叹奈何？！皇叔是这个国家仅有的脊梁，纵然他们明日就要废帝，朕也不会孤注一掷，实施这个计划。不然，肱骨之心尽寒，这个国家就更没有希望了！”萧王燧态度很坚决。
赵恒月、林羽儿、安平牧都是看过那份密折的。简言之，外戚可以借“谋逆”排除异己、诛杀忠良。那萧齐衍认为，他们也可反其道而行之。以血荐轩辕，把那些忠良之心激发、并联合起来。萧齐衍相信，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人并不是麻木无知的，他们其实对时局早已积怨已久，只是敢怒不敢言。外戚、豪强、江湖势力、各种利益团体……无限度压榨平民百姓的底线，老百信早就忍无可忍。需要一波激起千重浪，让受欺压的人看到：只有勇于还击，才能逐步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权益。唯有人心被唤醒，这个国家才能逐步步入正轨。
“皇儿，你说的对，你皇叔不能死，咱们不能让肱骨之心尽寒！娘亲虽为一介妇人，但愿为这个国家身先士卒！”没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林羽儿，此时尽刚毅决绝起来。
“王上，臣妾卑微贱命、死不足惜，若能为国效力，虽死犹荣，望王上成全！”安平牧跪地请求。
“王上，只有本妃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赵恒月也跪地请求。
……
萧王燧看着禅房里，三个女子争相请缨，既感动又感慨。这个国家现在尽已沦落到忠臣良将不得好死，要靠女子来救国的地步了。他这个君王，一声长叹。
“匹夫之勇，何能改天换地？你们谁，朕都不会考虑！”
“呵！”赵恒月不合时宜地冷笑了一声，她一针见血说道：“王上无非是觉得我们一介女流，不足以成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王上还有什么男女之见？臣妾斗胆，自认即便萧齐衍，他也是争不过我的！”
萧王燧面有微澜，他知道赵恒月向来巾帼不让须眉，但她说这话，未免太过“大言不惭”了吧。赵恒月明白萧王燧的顾虑，有条有理，开始毛遂自荐起来。
“王上，按照这个计划，如果是我身遭不测。首先，我的母国和周国，势必会过问并追责。如果有您从中斡旋，赵、周、萧三国利益达成共识，非但能借助此事大做文章，还能加强三国联盟，大大利于日后邦交。其次，我是瑨王妃，我的死因，想必只有瑨王府给出的答案才能让我的母国和周国信服，无论朝臣、外戚、还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办法取代瑨王府的作用。那么，王上和瑨王府对于案情的走向，就有绝对的话语权、主导权。基于此，王上非但能光明正大将萧齐衍放出来，还可以委派他去调查死因。再其次，我是北境冥王，是武林盟主一手扶持起来的得力部下。如果他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暗杀了，还不为我讨个说法，那么他这个盟主以后在江湖上还如何立威？盟主其实早就对外戚一手扶植起来的清风阁、南巷堂、南盟这些大帮派极为不满，他只是缺一个合适下手的机会。而我，恰恰能给他创造这样的机会。最后，我还是萧国的富贾巨商，我赵氏商盟在萧国全国各地的份额，很多势力都很觊觎。一旦我死了，各方势力都会争抢。我会在死前精心布排，让这些势力在利益面前相互撕咬，王上等到朝局已稳、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可以逸待劳、一举可将他们扫净。”
说完，赵恒月另行又给萧王燧呈上了一本厚厚名册。
“这些人，全是跟权贵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无力平反伸冤的。他们虽没有显赫的出生，但个个实力不容小觑。王上只要承诺日后为他们洗刷不白之冤，让他们大仇得报。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替国家肃清奸佞。比如，刘权。他是我当年从死牢里救出来的其中之一，他并没有犯罪，只是家中世代行商，富可敌国。左丞相吴胜为了私吞他的家产，诬以卖国通敌之罪，致使他家被满门抄斩。当年帝都弢牢、虎牢，冤案无数，大都是外戚、权贵、宗室所为。王上日后若能替百姓伸冤，那天下民心一定尽归之！”
萧王燧听完，接过名册，长施一礼，承诺道：“朕谢过瑨王妃舍生取义，将来大局平定，朕一定不负江上、不负万民！”
冬至，萧王燧再次以“问询”为由，召萧齐衍觐见。如往常一样，萧齐衍以代罪之身面君，朝臣们排班肃列。萧王燧站在君王、站在后辈的角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萧齐衍不为所动，坚决不认罪。
吴胜一使眼色，立刻就有大臣出来“口若悬河”。而以右丞相萧韫为代表的萧家宗室成员，个个作壁上观、见死不救。
不等大臣们发表完意见，吴胜迫不及待要给萧齐衍当庭定罪。刚出列，萧王燧猛一拍御案，吼道：“萧齐衍，你自恃有尺寸之功，就敢公然在大殿上藐视朕？！来人，现在就将萧齐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御前武士闻言，立刻上殿将萧齐衍拖走。吴胜还“哎、哎……”两声扭头过去看。萧王燧间不容发，吼一句：“退朝！”大步流星、拂袖而去。
“左丞相，王上一回后宫就开始摔杯砸盏。皇后又让人，拿着先前在林氏罪妇禅房里搜到的披风，去质问萧家宗室，说林氏罪妇与萧齐衍有私，他们萧家宗室也脱不了干系。现在萧家宗室那些人正逼着王上，赐死自己亲生母亲了。哈哈哈哈……”吴胜的心腹欣喜若狂。
“萧韫他们这些老匹夫想跟老夫斗，哼！都是些什么道貌岸然的货色！此番，正好也让王上好好看清看清，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并非那些姓萧的本家。逼王上杀自己亲娘？呵呵，他们萧家宗室也真做的出来呀！不过也难怪，萧家宗室对他们自己宗族里的人尚且如此，当年把咱们这些外姓人搞得流血漂橹、浮尸遍野，又有什么稀奇？老夫和很多世家大族，最喜欢看的戏码，就是他们萧家人恶狗抢食、骨肉相残、血流成河的场景。咱们应该再去添点柴火才对呀！”吴胜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