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义气

在秀木83岁时，一个下雨的午后，我刚从杭州回来，带回了应季的明前龙井茶。我们坐在餐桌边，一边喝着龙井一边聊着她的过去。秀木在老希离开我们之后最喜欢聊的就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往。
“我爸长得那么丑，你是怎么看上他的？”这是我经常问秀木的一个问题。问这个问题主要是为老希的二儿子，我那长得极其像老希的二哥抱不平，但是有一点他俩也极其像，那就是他二儿子也娶到了他们单位里最漂亮的一枝花。
“你爸的优点可多了，讲义气就是其中的一个，男人讲义气才有男人样嘛。”
“举例说明一下。”我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追究着。
秀木努力地回想着，目光散落向远方，记忆回到了他们的当年······
“那年要不是你爸讲义气保护你扎叔，他也不至于被学校禁赛，他可是抱着要打破自己省记录的信心备战省田径运动会的。”
“是什么事？”我一向对老希的事情都很有兴趣，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故事感极强。
“那年你扎叔的一个朋友给他写了一封信，他们都是蒙古族，又年轻气盛。写信是鼓动他一起去蒙古国看看，那个年代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不得了，弄不好就是叛国呀。你爸看到信后和谁也没说也没敢让你扎叔看，怕他脑子一热犯错误，把信藏了起来，连你扎叔自己都是毕业以后才知道的。”
秀木喝了一口龙井茶，“这明前龙井茶清香，就是味道有一点点淡，你爸不爱喝”。
老希的率性是由始至终的。从我有记忆老希就喝红茶，开始是用搪瓷缸子，后来用罐头瓶子。再后来我们开始送他各种保健杯，可是老希依然用罐头瓶子。我们给他买茶也由散的红茶末子变成了金骏眉，正山小种，古树红茶······，老希却突然变了性子，开始喝可乐。秀木为此很是惊慌，当作一个重要事情把我们都叫了回去。我们开始轮番轰炸式给他讲可乐的坏处，老希却告诉我们人想喝什么说明体内缺什么了，缺什么就该补什么。没人能扭得过老希，只能妥协，开始给他成箱地买可乐。一次被邻居看见我成箱买可乐一再劝阻我，可乐对孩子不好，不能惯着孩子，由着他的性子来，等等······，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我家的这个“孩子”可是没人能管得了。
“后来学校是怎么知道的谁也没弄清楚，”秀木托着下额接着说，“校领导把你爸叫去让他把信交出来，你爸就是不交，回去后就把信烧了，这样学校没有证据也就没找你扎叔，那时的校长很爱惜学生，也没再深究，只是取消了你爸的参赛资格算是警告。这事学校是不让张扬的，怕造成更大的影响对学生不利，所以一直到毕业我们才知道。”
秀木喝了一口龙井茶，“这明前龙井太清淡，你爸不会喜欢，你拿回去吧，这么贵你自己留着喝吧。”
我无语······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雨还在下着，秀木凝神望着窗外，我凝神望着她，秀木已是满头银发，略显苍白的皮肤在她肩上披着的她那最漂亮的二儿媳妇在她八十大寿时送她的玫红色披肩的映衬下依然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