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突围（一）

任凭众人如何哀求，飞舟依旧无动于衷。人群中的绝望、怒火与不平之气愈演愈烈，犹如一张充满灵力的爆炎符一般一触即发。
自上飞舟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从鉴忽然起身上前，道：“楚长老，弟子私以为...”
听完李从鉴一番话，楚长老原本不耐的神色逐渐平缓，最后甚至出现激赏之色。
片刻后，一声钟鸣镇压下所有怒骂诅咒之声，脸色苍白的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咒骂的对象可是一位筑基！谷中百余名练气修士对其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翻掌就可灭之。
楚长老温和苍老的话语声响起，却并未追究众人之责。
“诸位道友，老夫楚玄奎，乃青屿山悟真阁长老。此次袭击我等的妖兽中有一头啸月妖狼，天生战将，不可力敌，无奈之下老夫与镇守严道友只能决议突围。”
啸月妖狼的消息顿时引起不小的骚动，众人这也才知晓两位筑基修士为何不战而逃。
“敢问楚前辈，是怎么个突围法？”
人群中当即有胆大之辈朗声问道。
“稍后老夫与严道友二人会破开重围，以吸引其注意，届时尔等便可择机而逃。”
严廷矩适时地打出一张舆图虚影，其上画有山川地域以及车队行进路线。
“西南五百余里外有一天坑，乃先前大战遗迹，其中蕴含元婴老祖留下的一道神意，方圆百里乃妖兽禁区，诸位道友脱身后可前往此处汇合。”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两位筑基并非舍弃众人遁逃，而是选择牺牲自我为大家创造生机！
人群中的愤懑之气顿时一扫而空，先前骂得最凶的几人不禁面露惭色，纷纷俯首下拜，口称恕罪。
两位筑基对此表现得很是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更是抛洒下许多护身符咒以及回气疗伤丹药，引得众人感激不尽。
对于楚长老的这番说辞，人群中并非没有明眼之人，但他们都明白拆穿楚玄奎对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有，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既然无力改变，若是不想束手等死，就只能按照楚严二人说的话去做，说不定还有转机。
将众人态度变化尽收眼底，楚长老捋须满意道：“从鉴此计甚妙，师出有名，如此一来，即便此事流传出去，我青屿山声名亦分毫无损。”
李从鉴心底苦笑一声，勉强拱手回了一句，“长老谬赞了。”
依他的本心而言，只不过是不忍见底下诸人惨遭屠戮。见众人徒劳哀求咒骂，浪费时间，于是出此下策，好让众人早做准备，以免届时手忙脚乱，错失逃生良机。
而此刻姜云站在人群中望着半空中的飞舟发呆，自他听闻仅他一人可上飞舟后便一直处于失神状态。一边是鹿琴楠在神识传音中不断催促，一边是同门师兄弟焦躁恐惧的面容，两者夹击之下姜云只觉神魂都快要错乱了！
舍弃众人，孤身而逃。这个念头犹如心魔般在姜云心头噬咬不停。
他自认为并非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之人，但在此事上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犹豫、迟疑，甚至是挣扎。
《黄庭经》有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求长生、求超脱的修士。
但太一门门风颇正，这与姜云自幼受的教导背道而驰，倘若就此离去，本心不圆，势必心生魔障。况且众人是信任他才前来西疆，他又怎能辜负这份信任？
最重要的一点，姜云最大的执念便是传承太一、复兴宗门，没了这些同根同底、同心同德之人，他又谈何复兴？
天人交战，姜云迟迟做不得决断，就在此时，远处的啸月妖狼终于回气完毕，一轮新月再次高悬天际。
生死之际，慌乱的人群反倒平静下来，齐刷刷地望着天上两位筑基。
众望所归之下，心硬如铁的楚长老也不禁有些动容，思衬片刻，对严廷矩低声道：“严道友，我等有遁空梭在手，可随时遁走。不若替他们阻上一阻，你待如何？”
一直沉默不语，显得颇为煎熬的严廷矩闻言讶然望着他，随即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打了个稽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
不多言语，亦不理会身后鹿琴楠慌乱的恳求，楚玄奎御使飞舟径直冲向妖兽群力量较为薄弱一处，身后则是如鸟群一般的漫天纸鸢。
望着远遁而去的飞舟，姜云下意识抬了抬手，僵在半空，又徒然放下。
“师兄！”
一声呼唤自背后传来，姜云回过头，众人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
瞧见这些自幼相熟，又不远万里随他赴此绝境的熟悉面孔，姜云像是解脱般松了口气，彻底斩断那一丝念头，抬手召出飞舟。
“我们走！”
飞舟混在漫天纸鸢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惹人注目，这些纸鸢是练气修士最常用的廉价飞行法器，颜色、形态各异，多是采用低阶灵竹、灵纸制成。有些纸鸢老旧不堪，图案花纹早已褪色，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十余年前的款式。
诸多修士或立、或伏、或盘坐于纸鸢之上，甚至有些纸鸢上摇摇晃晃地承载着两三人，令人担忧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纸鸢群中混杂的零星几艘飞舟也都是些老旧的低阶飞舟，也仅有姜云等人携有从太一门带出的飞舟品质尚佳，惹人眼红不已，但此时逃命要紧，姜云也顾不得财不露白一说。
再看前头，楚严二位筑基已然迎上袭来的妖兽，两人此时毫无保留，全力出手之下当场斩杀两头筑基妖兽，余下两只也是身受重伤，悲鸣而逃。
“好！前辈威武！”
纸鸢群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甚至想着两位筑基修为高深，倒不如回身杀上一场。
楚严二人却依旧面色严峻，毕竟修士因有功法、法宝阵器之力，向来胜过同阶妖兽，有此战绩倒也寻常。但斩杀的这两头妖兽对于妖兽群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接下来蜂拥而至的妖兽群才是最大的考验。
“唳！”
一声穿金洞石般的啼叫传来，一头离得最近的妖禽拍拍翅膀就已出现在近处，阴冷暴戾的目光扫过人群，令人通体生寒，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这头妖禽知晓筑基修士的厉害，不敢招惹。于是振翅一跃，径直扑向纸鸢群，不过眨眼间就从纸鸢群上空一掠而过。羽翼扇起的狂风大作，吹得纸鸢东倒西歪，筋骨折断，连着其上的修士一头栽下。
“好个孽畜！”
严廷矩怒喝一声，伸手一指，一枚玉环滴溜溜一转，骤然出现在远处，却被早有防备的妖禽躲开，只堪堪击落几根鹰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