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马场3

阿元在杜衍的指导下，堪堪可以自己坐在马上慢行，可不过才走出几步，身下的马却突然暴躁起来，一开始只是频频踏蹄，之后竟是猛力起跳，阿元好几次险些被甩在马下，宋黎和杜衍眼看情势不对，赶紧上前想要牵制马匹，却无奈于根本无法靠近。
一时情急，宋黎竟是立马红了眼眶，担忧又焦急地注视着马上的人，鼓起勇气弓着身子一点点缓缓靠近，心里又怕惊到马反而弄巧成拙，只好循着马注意不到的空挡，一寸一寸往前挪去。杜衍在宋黎一旁一边张开双臂出声安抚马匹，借机吸引马的注意力，一边戒备着马的突然动作，瞅着机会准备救人。
颠簸之间，阿元忍着晃晕了的脑袋，双手紧紧抓着缰绳，粗粝的触感磨着手心生疼，可这痛意反倒帮助她快速地冷静下来，一时间也能感受到身下的马被一点点安抚着，动作幅度渐小。
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不过一瞬间，身下的马却突然发疯似的扬蹄便飞速向前奔去，霎时带起一阵强风，扑打在阿元脸上，竟是连眼睛都难以睁开，连呼救都无法喊出口……一片黑暗中，阿元只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便是充斥在鼻息间裹挟着飞尘的土气，她无法想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越发绷紧的精神仿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拉回到自己身上，剧烈的心跳声逐渐放大，愈发清晰……
疾驰的马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眼看着马上的女子逐渐脱力，情况愈加危急，若是阿元从马上摔下来……这种可能，众人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只能拼命地追在马后，马场中一片慌乱无措……
长峰距离终点不过一步之遥，却在宋黎惊呼“大姐姐”时，猛地转头，顿时目眦欲裂，立马拨转方向，掉头全速朝着阿元追去，一双眼里猩红得可怕……
与身后两人错身而过之际，吴攸和杜衡纳闷，转过头才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调头追去时，却已然无法追上长峰，更遑论救下阿元啊……
长峰坐在马上，下意识地狂奔，唯一还剩下的知觉便是一颗几欲被揉捏撕扯而爆破的心脏，无比清晰又尖锐……他甚至感受不到浑身绷紧的每一寸肌肉，感受不到沙土划过皮肤的丝丝刺痛，感受不到握着缰绳不住颤抖着的手，他只是紧咬着牙关，不停地甩鞭，疯狂地策马，任谁看了这幅情景，都被这大将军一副拼了命的模样深深震撼……
还差两臂的距离……
只剩一臂之遥……
追上了……
追上了！
那一刻，众人揪着一颗心，全部屏息，看着并排狂奔的两匹马，即便所隔甚远，也生怕自己轻微的抽气声会干扰那人的动作……
突然，数道惊呼同时响起……
紧闭着双眼的阿元，尚不知长峰已经策马到了身侧，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满腔都是乱了章法的心跳，眼前却恍恍惚惚是阿霜痛哭流涕的样子，失了血色的唇角，无奈牵起一抹轻笑，她该怎么办，原来她也有这么无力的时候……
一条健壮有力的胳膊忽然绕过她的腰际，将紧紧抱着马颈的她一把拉得后仰，阿元惊慌之下，顿时倒抽一口气，却在背靠到这人胸膛的一瞬间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过度紧绷的神经突然地放松下来，仿佛身上的力气也在那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先前强装的镇定霎时土崩瓦解，阿元重新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胸膛上，不断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和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先前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脱力，痛感在此时越发清晰起来，虚拢在缰绳上的指缝间隙露出了染红的一小段缰绳，手心怕是早已被磨出了斑斑血迹……
长峰拉着缰绳，一眼便看见阿元细白的手指仍旧挂在绳上，滑动过的地方沾着点点血色，圈在阿元腰际的手臂缓缓收紧，一阵后怕……
发疯的马匹一点点平静下来，仍旧不停地打着响鼻，哒哒乱踏的马蹄显示着它的躁动和不满，众人紧绷的精神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只刚刚亲眼目睹长峰一脚蹬着马鞍，一跃跳到另一匹马背上的惊险依旧还是没有缓过来……
看着长峰翻身下马，众人未曾留意他动作里透露出的些许僵硬，再没有先前在马背上飒爽利落的身形。吴攸脸色发白，眼神直直盯着远处的阿元，她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长峰递出的手掌，心里苦笑了一声。
阿元坐在马背上，望向眼前的人，一贯束得齐整的头发竟是有些散乱，眼睛里的血红还没有散去，若是看得细些，还能发现残留的惊惧和后怕，忽得微微仰了仰头，生生忍住了泪意，再低下头时，除了微红的眼眶，便是嘴角头一次发自心底的笑意，阿元哑声道：“谢谢……”说着，将手伸出，放进了长峰举着的手掌心。
那一刻，阿元突然觉得，这只手托住的不止她下坠的身体，似乎也托住了她所有的不安和委屈……第一次，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第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生了根，可她并不排斥，也不抗拒，甚至开始期待着，等待着这根茎破土而出之后的光景，第一次，她愿意相信这个人先前说过的话，也许真的是出于真心……
因着阿元先前过度紧张地绷着身体，一时放松之后，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只好由长峰揽着腰半抱下马，众人也都表示理解。
双脚重新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竟仿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情，阿元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十分后悔曾经毅然决然地拒绝廖光要教自己骑马的要求，技多又不压身！
“阿元，方才一定吓坏了吧……”杜衡一边哭一边跑着过来抱住阿元，反反复复地说着：“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阿元轻拍着杜衡的背，柔声道：“对，没事了……”
杜衍感慨的同时，看着他阿姐一阵无语，这不明情况的人只怕会以为惊马的是他阿姐吧……只是，这马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狂了……杜衍皱着眉想，却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