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恭喜

世人皆说农本商末，商人即便富甲四方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方明生于武人之家，以经商立业，心中多少对自己商人的身份感到自卑。这从他只许儿子习文，上可以看出。早年他希望独子可以高中状元光宗耀祖，方龙聪慧读书也用功，却独独对商贾之术感兴趣，状元郎没当成，却成了远近闻名的儒商。方明怕外人说他方家没有底蕴，故意将方府装饰得文雅些。可他也不是擅于舞文弄墨的骚客，他的府邸还是脱不去他心底里最不想沾染的俗气。方府临江，他家中那一座建在江边的送鸿楼倒是不俗，这里成为了他最得意的地方。
送鸿楼临水而建，登楼近可见江水东流岸边柳依依，远可望对岸连绵青山如美人蹙眉。此楼建成时，方明请了罗玉城内有名的才子登楼饮酒，共商此楼名。据说罗玉城第一大才子登楼，一眼望见江对岸著名的蹙眉山，心中陶醉久久说不出话来。
方明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得意，面上却表现出不解的样子，故意问他此为何故？
那才子感叹道：“鄙人曾登蹙眉山无数，却从未见过蹙眉山这般美景，在此楼中远眺似被那山摄去魂魄，只觉得自己是那山上的一颗矮松，同那山融为一体。”
另一个才子立即赞叹道：“仁兄如此大有古人‘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之意。”
此话一出，方明立即一拍大腿说道：“此楼便叫做送鸿楼。”
这件往事传了开去，在寻常人家耳朵里听起来像一出佳话，而在那些才子觉得，方明起这名字着实是辱没了这楼。心中虽然这样认为，但也不好说出口。即便这名字起得不好，却不影响此楼清幽雅致。
方明将卫翎一行人当做贵客，便把他们安排在送鸿楼附近的厢房，还特地告诉他们闲来无事可以到送鸿楼去看一看。可惜几人一路奔波已经是疲倦得很了，谁也没有登楼的性质，到了厢房里便睡下了。
方府不像灵蔓的竹楼那样只有两个房间，卫翎这个不习惯与人一同睡觉的人终于可以独自睡觉了。她后背碰上床板不久就睡熟了，直到后半夜被那双护腕搁到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没有除去拿护腕。她想将护腕脱了去，那护腕却像长在她身上一般无法脱去。它并不是紧紧箍住她的手，而是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在她的手腕上，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能将它脱出来。她顿时睡意全无，她推开窗看见月光下的送鸿楼，突然起了登楼的性质。
她凭栏而望，彼时深夜虽看不清那如美人蹙眉的蹙眉山，但江面上的粼粼水波映着月光也有另一番风味。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那人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自古登楼皆与相思有关，你可是在思念我？”
她转身，借着月光看见他一双凤眼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他就是她记忆里那个和他一起放风筝的人！她知道此人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定然是知道自己许多事情，立即惊喜道：“是你！”
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你记得我了？”
“我的记忆中有你的模样，但是不记得你是谁。”
男人靠近她，在她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道：“你告诉我，夜半登楼是不是为了思念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卫翎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般无赖的人，与她记忆里那个放风筝的少年似乎不太一样，很明显眼前的男子比记忆中更无赖。
她说道：“谁说登楼皆与思念相关？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难道与思念有关？我是突然来了兴致才到这楼里来，兴致消退便原路返回。”
男子笑了笑：“你果真没有变。”
“你如今能说你是谁了吗？”
“将你的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她将手伸出，男子轻轻地在她手上写下了一个柏字，转身便走。
卫翎追了上去叫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柏。”
他转身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并不说话。过了许久，他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说道：“桐儿，我等你自己想起我来。”说完他从送鸿楼三楼的窗子跳出去，一眨眼不见了。
卫翎想：“从种种回忆看来，我从前并不是凡人。此方才那男子是我记忆中的未婚夫，他必定不是凡人所以才能这么快从我眼前消失。”
她独自一人在楼上吹了一会夜里的冷风，又有了睡意，于是下楼去。她刚出送鸿楼，便听见江洲的声音，她听声辩位，江洲应当是在送鸿楼西边的假山前那石桌边。
“江洲夜里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她心里这样想，脚下悄悄移动，走到那假山后去。
“我有要务在身，过些日子就回天上去。”
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说道：“江哥哥，是什么要务，能不能告诉我？”那声音软糯甜美，声音的主人应该也长得不错。
“这件事恐怕不能告诉你。”
那女子说道：“你一定是追着瓶子里那魂魄来了，早知道我不把净思瓶借给你了。”
“你将那净思瓶借给我是帮了我的大忙，多亏了你。”
那女子说道：“我后悔死了，早知道你会到凡界来和那女子眉来眼去，我就应该早早将那净瓶摔个稀巴烂！”
卫翎一听，觉得十分有趣。江洲平日里看起来十分不正经，她没有想到江洲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什么眉来眼去的她真的想继续听下去。
江洲无奈道：“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女子道：“她在瓶子里时你就那样关心，你……”女子有些哽咽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卫翎心想：“原来天上的神女这样奔放这样直接。”
江洲说道：“芸离，我是个来历不明的神，你又何必呢？”
那女子说道：“谁说你的来历不明不白？我父君就知道，他不告诉我罢了。”
“司命神君同我说过我的来历特殊，我知道他一心希望你能当上天妃。”
那女子竟哭了出来：“我不喜欢当天妃，我只喜欢当战神的妻子。”
卫翎听得明白，暗道：“想不到江洲在天上还是个战神。”她正想着，那女子竟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芸离是觉得心中委屈，想要走，结果刚转过假山就看到蹲在地上偷听的卫翎。
卫翎见那叫芸离的女子，肤若凝脂唇若涂朱，美艳而不失稚气，她心里暗叹道：“不愧是神女，长得真好看。”
那神女看见她，脸上顿时出现委屈的表情，捂着脸跑开了。
江洲见芸离离开，也不去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自己回房去了。他似乎并不知道卫翎就在假山后面。
他走远后，卫翎悄悄站起身来偷看江洲是否已经回到房内，毕竟偷听别人讲话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见江洲的房门关上，刚想偷偷回房，身后却响起了一句：“偷听到什么了？”
她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了那个在自己手心写下“柏”字的男人。她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于是说：“喂，你怎么还不走？”
男子说：“本来要走的，结果发现你在这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怕你被人发现所以施了法术不让他们发现你。”
“你少骗我了，刚才那个漂亮的神女还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呢。”
“我故意让她瞧见的，哎呀失策了。”
卫翎问道：“什么失策了？”
“被她发现我都未婚妻鬼鬼祟祟，太丢人了。”
卫翎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喂，我是不是给你做过一只风筝。”
男子装作思考良久的样子，说：“好像是吧。”
“你是不是把它放在我之前住的竹屋外面了？我看到的那只风筝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男人说道：“那是我让人做的仿品，你亲手做的那个如今还挂在我的房中。”
她试探性地问：“我们真的有婚约在身？”
男子忙道：“这个自然，你手上带着的护腕不就是我送给你的吗？你看看上面的图案，上面雕刻的就是我。”
卫翎看了看自己护腕上的苍鹰，疑问道：“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