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爱与不爱

西郊大厦11楼，电梯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前面大约还有二十个人，可王雅格并不着急，反倒不断照顾后面的人往她前面插队。电梯来回走了五趟，她终于不需要照顾谁了，于是慢条斯理走进电梯，渐渐挪到最里面的位置。电梯下行到1楼，人们陆续走了出去，直到电梯里只剩下她自己，等候电梯的人奇怪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必须走出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王雅格迟疑地走出电梯，马啸鸣的身影即刻扑入眼帘。见到她，马啸鸣故作洒脱往她肩上一拍，“这么淑女！”
一身粉色，小西装加迷你裙，或许受到服装的影响，又或许因为同马啸鸣见面的身份与上次不同，她一改往日的俏皮，变得文静淑雅，对于马啸鸣不自然的举止，她只是温婉一笑。
“晚餐想吃什么呢？”马啸鸣拉着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她问。
王雅格没有回答，她盯着被握紧的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握着她的那只手，不是高易惟的，而是一个叫马啸鸣的人。
马啸鸣觉察到她的异样，赶紧放开她的手，“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就在站前路走走吧，觉得哪家可以就哪家吧。”王雅格避开他的目光，故作轻松往前走。
他们在一家粤菜馆的角落坐下来。
马啸鸣将菜单递给王雅格，她将菜单推了回去，“只要有蔬菜就行，其他都可以，我吃得不多，你不要点太多菜。”
她不清楚为何自己突然变成一个没有什么胃口的娇娇女，简直换了一个人。
趁着马啸鸣翻看菜单的功夫，王雅格偷偷端详着这个相识不久的陌生朋友。干净乌黑的头发稍微有些卷曲，双眉浓密，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鼻子宽厚而挺拔，圆润的嘴唇，长得跟高易惟倒有几分神似。温柔，细心，上进，多金，单身，无牵无挂，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王雅格抛给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是呀！高易惟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十年都放不下，放下吧，放下吧，面前坐着一位更合适的马啸鸣君。
唉！我真卑鄙！王雅格暗自叹了叹气，开始尝试进入状态。她一把抢过马啸鸣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胡乱翻看起来，很是霸道无礼。
马啸鸣抬头看了看她，冲她微微一笑，招手叫服务员点餐。
她从来没有碰过高易惟的东西，背包，钱包，手机，通通没有碰过。她总觉得他那些东西里面藏着他不愿给她知道的秘密，他给手机设置了密码，这串秘密像一道门一样把她锁在他的世界之外，她也不想知道那些秘密，她怕自己会被那些秘密弄疼了。而现在马啸鸣任由她肆无忌惮翻看他的手机，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放，她突然惊觉，原来两性关系就应该这样毫无屏障！她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和高易惟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她没有勇气打破他给她带来的那种不适感。
这顿晚餐对于王雅格来说毫无动力，粤菜的油腻令她难以接受。
“不多吃点？长胖一点更好，那样才有力气到户外玩。”马啸鸣温柔地看着她，心中已经对未来充满憧憬，“我们一起去徒步吧，你会发现，其实户外带给人们的远远不止充足的阳光氧气，还有什么自然美景呀、挑战自我呀这么简单，而是会在某个瞬间发现，活着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然后你就会非常吝啬时间，每一秒都想过得纯粹。”
王雅格摇摇头，淡淡一笑。食而无味，除了胸口一阵一阵的油腻感，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不时发觉自己神游在餐桌之外，他在说着什么，她似乎听到了，又完全没听清。不过，马啸鸣提起户外倒是勾起她的回忆，高易惟说过要带她去看南澳海，那时候她窝在他怀里憧憬一起去旅行的幸福，如今他们又什么关系都不是了，高易惟总是食言，而她总是只能选择离开他。
走出餐馆，王雅格和马啸鸣漫无目的地往回走。
突然，马啸鸣停住脚步，“咦，我的手机呢？”
“手机？”王雅格一听，猛然回过神，惊叫起来：“噢！天哪！你刚才没拿回手机呀？”她捂住嘴巴。
“没事，不要紧，回去拿就行了。”马啸鸣宽慰她说。
王雅格即刻转身匆匆往餐馆赶，马啸鸣倒是不紧不慢的，“慢点，没事，丢了就不要了，再买新的不更好？”
王雅格这才慢下脚步，她翻翻白眼，吐了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马啸鸣看着她淘气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很喜欢你的性格，简单，像个小孩毫不伪装。”
王雅格不好意思地傻傻笑了，“要是跟我吃顿饭还害你丢了手机，那我可真糗死啦！”
“哈哈，不要紧的！”马啸鸣仰头一笑，“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真是托你的福！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真的会变成小孩子，因为你的心里就藏着一个天真的孩子。”
“啊？真的吗？”王雅格听他这么一说，越发为自己一晚上装出来的开心感到愧疚。“我今天有点儿……”
马啸鸣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宽慰她说：“没关系，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做你自己就行，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恰好到达那家粤菜馆，他示意王雅格在门口等候，向服务台走去。
王雅格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跟服务员边说边比划的马啸鸣，突然觉得心中的愧疚更加浓烈了。马啸鸣，你是一个好人，我带着这么多故事跟你走到一起的话，是不是会伤害你？如果没有办法爱上你怎么办？那样也可以跟你在一起吗？你会觉得我很卑鄙吧？
马啸鸣拿回了他的手机，王雅格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他的愧疚却像藤蔓越长越高，越长越长，紧紧将她缠绕。
夜深的时候，王雅格靠在床边，一遍遍梳理着跟高易惟的感情，甜蜜总是那样短暂，而痛苦却总漫无边际，铺天盖地。她决定放下他，接受马啸鸣。
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决定，对吗？假如我终于选择了别人，你就可以安心享受自己的幸福，不再对我有任何牵挂了，是吗？是这样的对吧？那么，我会努力爱上别人的。
王雅格从未如此平静，爱恨的潮水渐渐远去，一艘小船慢慢向远方驶去，直到在她的眼里变得模糊。
登陆手机QQ，她看到高易惟正在线上，他的个性签名依旧写着“穿破层层风雨雪，到达金顶沐浴阳光”，看来他一切安好。没有犹豫，她冷静地给他发送留言：“你好吗？我想你一定是很好的。我已经完全不爱你了，你是我前半生认真爱过的人，现在真的想要离开了，也应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不用再对我觉得愧疚了，安心享受自己的幸福吧。”
这是她第一次说自己不爱高易惟了，以往即便狠狠跟他闹脾气，她都没有说过不爱他，现在她冷静得出奇，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她想，这一次一定可以走得彻底。高易惟的每一次轻易放弃都令她意外，他从未认认真真跟她打过招呼，但她不想像他那样，她懂得那种措手不及的痛，她想让他看清楚所有状况。
高易惟没有回应。
王雅格在等待一个不可能等到的回音。迷迷糊糊之间，梦境又向她敞开大门：
小愉紧跟着那米飞到安翅殿，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夏翼一直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他们同其他天使一样，在安翅殿门口等候。
过去她从未参加过迎接新天使的盛典，她对此毫无兴趣，总是缺席，可这一次，她显然被这件事情迷住了。为什么突然如此期待呢？她自己都不清楚。
小愉想偷偷溜上前去看个究竟，那米轻轻将她拉了回来。
安翅殿的大门缓缓敞开，两位圣使带着新天使走出来，只见她面容安详，微微颔首，双手合十，紧紧握于胸前，纯美的笑容挂在她的唇角。她轻轻说：“我来了！”歌声在那一刻轻轻响起，大家引领新天使朝祷告殿飞去，上帝在那里等候。
跟在那米身后飞了一会儿，小愉偷偷拉着夏翼折回安翅殿，那米毫无察觉。
从窗口望进去，看到两位圣使正在谈话。“明晚霞落第一刻有人报到。”皮肤白皙、一头金黄色长发的美丽圣使对她的同伴说，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圣使。
“好的。让我们为他准备新生的水。”对方回答。
“霞落第一刻？”小愉自言自语道。夏翼看着小愉，眼里充满疑惑。小愉凑近夏翼一番耳语，夏翼轻轻点点头，他们悄悄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