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沈明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处风景秀美，全无秋日萧瑟之福茅屋外是一池塘，塘水清澈，河底游鱼青石清晰可辨。
北边是一座参高树，枝繁叶茂，树盖如伞。枝叶间落下一红色攒花结长穗宫蹋
还未靠近，沈明月就闻到一股浓郁酒香，她笑着：“闻这香味儿，有点像我曾经埋在落星山里塞外白酒。当时你文人喝酒，该是梨花白，罗浮春。塞外烈酒还没品味出愁肠百转，就醉晕过去了。”
燕远连横坐在树枝上，将酒坛抛了下去：“你这鼻子一点没变，就是你曾经埋的酒，沈明月跳崖身死，不知所踪之际，我就将所有的都挖了出来。想了就尝一口，只不过，有时候越喝越清醒。”
他的笑容里写满了惆怅。
女儿的一张脸，如今毁去大半，每一眼都使人痛恨自己的无能。酒用来麻痹人心，宣泄痛苦，可正如自己所言。
此刻他如雷雨行舟，舟亡人毁。
与其悲苦相反，沈明月十分坦然，甚有闲心观察今日九皇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衣服，玄色衣衫上绣满了紫红色的蝶花。
叶二少唇红齿白，文弱书生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颗勃勃野心。
只看衣袍上的那些蝴蝶在眼前，上下翻飞，眼花缭乱间。其主人已经落在身边，沈明月本想着旧友相邀，这坛子好酒总归是能喝上一口的。
没料到，九皇子醉醺醺得抱起酒缸，双颊通红，却正言道：“本来这酒，是想与你一起喝的，等到我们老了，游历江湖归来，一齐坐在落星山的含笑林中，看花开花落，看孔雀开屏。”
“只是，我想了很久，我做不到欺骗你。等到有一你发现真相，其实并非你所想，我们就真要陌路江湖了。”
沈明月想提醒他已经醉了，话都比往常的多。
可是九皇子不给她半点话的机会，依旧喋喋不休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只怕也是无缘这酒了。你只能看着我喝。”
燕远连抱起酒缸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他突然把酒缸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想要抱住沈明月，把她揉碎了，好时时刻刻的放在自己的身边。可是手在半空中，却迟迟落不下去。
九皇子抱住自己脑袋，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晚了一步，我得知你前来落星山，我去找你。找到只有尸骨。你进皇宫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害得你行动不便。如今又是大火，毁了你的躯体容貌，害你日后要被世人指指点点。”
面对一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左师兄，沈明月手足无措，立在一边。最后迟疑的用包成馒头的右手，轻碰男饶头发。“师兄，谢谢你。”
“而且师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月牙如今全身都是伤，腰弯不下去，腿直不起来，别扭地要命。
燕远连疼她，爱她。这世上似乎再也不会有人敢于冲破火场，只为了救一个无足轻重的姑娘。
趁着男人酒意浓重，她勉强用另外一只还可行动的手，笨拙的撩起皇子大饶一袖。
果然如此，有些水泡已经破裂，黄色的脓液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渗出棉质的绷带。
一两只苍蝇闻着味过来，嗡嗡直转。也怕是在等什么时候两人撑不下去，他们好饱餐一顿。
沈明月心疼的别过头，连忙唤了两声平雁，叫她一起帮忙赶紧把人抬进屋里。
茅屋简陋，一张床，两张椅子。平雁连哄带骗的把沈明月安抚好，又悄悄点燃一根加了安神药的蜡烛。
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后，昏黄灯光下，燕远连睁开了双眼。
含情刀号称醉卧美人怀，千杯不醉酒中臣。这半坛子的酒，也就只能发发身上多余的水分。只不过到底受了伤，精神不同往日，脑袋确实昏昏沉沉。
他看平雁正准备些什么，摇头不语。走到沈明月身边，仔细查探她的伤势。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燕远连怕吵醒姑娘走出房间。
山林深处，飞禽走兽的声音消失无踪，只余踩着枝叶的咯吱声音。九皇子用扇子拂落一片肩头的枯叶。
眼前一展蓝色的幽灯，正指引着他前进。
脚步停顿，古琴声也戛然而止。
“没想到这一次还是九皇子能先我一步。”孟九千扶正头上的抹额，琴音又起。
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剑拔弩张。内力灌输在指尖，随着弦动，穿过树林。
林如海浪波动，这一回燕远连没有动。
孟九千急收回余下内力，自己的嘴角流出一点血痕：“这就是九皇子心怀愧疚的表现，我早过要将她带出牢，你和我什么。以月儿的性格，自然不肯。”
“如今你后悔了吧，你能把你的一切换给她吗？”九千岁震碎古琴，“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是愧疚，你觉得你使她家破人亡，所以想弥补她。但实际上，你的私心，不也是想希望通过她，而探听到莫白雪将地图藏在哪里吗？”
处心积虑做的一切事情，不都是为了满足个饶野心。你和唐清月又有什么分别。
孟九千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尤其在面对心思不可琢磨的家父子，更是要把握分寸。
“煤油的来源，我已经查到了。是梅妃宫里的人，燕远瑶恨沈师戳穿她的秘密，想放火烧穿牢。”他压下心中的怒火，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梅妃并不得父皇宠爱，一路晋级到如此位分，一是靠家境显赫，二是多子多福。这种闲人只是被安排在后宫中，做个吉祥人偶罢了。”燕远连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
“九皇子却是敏锐，后来梅妃宫中失窃，她们本就是做贼心虚，所以后宫知道此事者寥寥无几。”
孟九千耳目众多，轻而易举地就查出部分真相，另外一部分却戛然而止，煤油凭空消失，又出现在牢中，怎么想也只能是宫人行事：“有没有可能是太子？”
燕远连道：“他献祭唐清月，无非就是把月儿送到莫白雪面前，如今目的没有达成，就止步于此……不合常理。”
“的确借刀杀人，若是停留在陷害你那一步，不十分也有七八分的圆满。可是他非贪心，以唐清月为饵。如今也只怕丞相自此与太子离心。”
只不过若不是太子，宫中皇子势力尽削，此时还会有谁能有通之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