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二（七）

夏麟觉看着她这模样便想起了以前晟隆帝在位时后宫女人惯用的那些伎俩，一哭二闹三上吊，有话不能好好说，总是要先哭一场，哭得人心烦意乱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他还是颇有风度的等了一会儿，但见玉莲只是站在那里，看起来在发呆的样子，便失了耐心，再度拿着折扇敲了一下桌子，声音已经冷了下去，“玉莲姑娘真是有趣，鸠占鹊巢还占得如此心安理得，本少爷还是第一次见识，真不愧是芬芳苑里见过世面的姑娘。”
这话实在是刻薄到了极致，不仅玉莲脸色苍白得倒退了一步，就是云汐都皱了皱眉头。
可夏麟觉的话又没错，宋依依一定将他们来寻李二的事情告诉了玉莲，可她还装了一副柔弱受欺的模样来这里寻人，显然就是上门挑衅的。
夏麟觉对于袁哲当年的事一直内疚不已，因为他的错漏使得袁家失去了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使得秦婉柔差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更使得成国少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才。
可时至今日他们才明白，若不是玉莲和李大联手将袁哲的身份瞒下来，也许他们当初是可以找到他的，是可以接他回京城医治的，无论最终是否会成为如今这模样，至少他还会在袁家，身边有家人与爱人陪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落到青楼里打杂。
那个那么骄傲的袁哲啊，变成了这幅鬼样子的李二。
若说夏麟觉心里对玉莲和李大没有恨意，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难得战斗欲望强烈，看玉莲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立刻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打击道：“怎么，玉莲姑娘是觉得李二留在芬芳苑就是深爱着你？还是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值得男人流连的品质？”
他语速极快，将心底的火气全都撒了出来：“李二不过是被你和李大虚构出来的一个人，是你害得他必须要留在芬芳苑那种地方打杂，是你以救命之恩胁迫了他为你赎身。”
玉莲再度倒退了几步，嘴里虚弱的喊了句“不”，话音未落就被夏麟觉打断。
“两情相悦？”夏麟觉冷哼一声，面上眼底是满满的不屑，“他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就在你面前站着，若不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他早就可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好一个两情相悦！”
夏麟觉的话字字精准的打击到了玉莲的痛处，而他久居高位自带威压，说完了这番话，就是周围围观的人群都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再议论。
那厢的玉莲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些话，连着又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板凳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到那板凳上，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是这样的”。
若不是这时机实在不合适，丘昀旭都想起立为这位主子鼓掌了，他可不知道夏麟觉这么会吵架的。
他也就这么一想，却突然听到背后真的传来了掌声。
所有人再度看向楼梯的方向，只见事件的当事人，那脸上带疤、头上绑着纱布的李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上，也不知他把方才的话听去了多少。
见众人看他，尤其是下方差了几个台阶的秦婉柔，这会儿也是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李二只觉得心口疼了一下，但他这些年已经习惯了身上各种的伤痛，表情未变，一瘸一拐得走了下去。
他走下了楼梯，走过了秦婉柔与袁湘的身侧，走到了玉莲身边。
看玉莲哭得泪眼朦胧的模样，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然后他用他那不太好的双眼看向夏麟觉，语气平淡的说：“这位少爷欺负女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秦婉柔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幸好袁湘扶住了她。
李二却是无动于衷，又看了玉莲一眼，低声说了句：“走吧。”
他说完，也没有动作去扶玉莲，只径自转身想要离开客栈。
他其实很早就站在那里了，从玉莲进来客栈那会儿，整个过程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同为男人，那位少爷对他以及他与玉莲的关系的判断倒是十分的准确。
他确实对玉莲没什么感情，而他留在芬芳苑，一方面是确实无处可去，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替玉莲赎身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只是那叫秦婉柔的姑娘，他虽然对她有些莫名的情绪，可到底没了记忆，仅凭着昏倒前那些闪现的场景还不足以让他抛下芬芳苑的一切。
就像宋依依说的那样，他从来就是个薄凉的人。
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叫喊：“袁哲！”
李二的身形顿了顿，却并未回头，也没有再迈步离开。
秦婉柔憋着一口气，泪水止不住得往外流，哑着嗓子问：“你真的要跟她回去吗？”
李二依旧没有回头，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回道：“我不认识你，可玉莲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说完，也不再停留，自顾自得离开了客栈，玉莲也跟着跌跌撞撞得走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秦婉柔再也控制不住得滑坐到了地上，捂着脸痛哭。
下午在码头上他护着她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可他醒来了，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们大概，真的已经缘尽了吧。
云汐和袁湘最终是半拉半拽得把秦婉柔送回了房间，而一群男人仍是坐在大堂里，只是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丘昀旭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少爷，现在怎么办？”
李二的选择那么明确，他们还要自欺欺人的骗秦婉柔一切都有希望似乎也不太可能。
就连不怎么说话的周世然都忍不住说：“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秦姑娘……”
也太可怜了。
他话未说完，可在座的众人都露出了同样的惋惜的神情。
倒是夏麟觉自方才便再未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把折扇在他手里被转了一圈又一圈的。
好半晌，众人只听那折扇“啪”的一声被主人拍在了桌子上，夏麟觉的声音响起：“丘昀旭，你明日去芬芳苑替那玉莲赎身，然后当着李二的面将卖身契交还给玉莲，就说是秦姑娘想要成全他们，也算是她为自己与李二这些年的感情画上结尾。”
丘昀旭愣了一会儿，然后猛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顿时又嬉皮笑脸的说：“少爷不愧是少爷，真是坏得很呐！”
他刚一说完，人已经猛然蹿了出去，直奔楼梯逃命去也。
周世然与德顺都被丘昀旭逃命的举动逗得笑了起来，夏麟觉手里的折扇又转了一圈，不怎么在意丘昀旭的话，嘴角还挂着个若有若无的笑。
比坏么，他是比不过袁哲的，可李二，又怎么比得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