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归家

一行人行至村长家中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若是翘首望去，便可见漫天微莹，似锦繁星。幽若银桂当空时，情现嬉笑入堂垣。
许是在归路上与某人聊得过于热切亲近，莺儿姑娘也不知被那个面上倜傥实际黑到心坎里的紫衣勋贵“透露”了多少有关宋离胭的事迹。而至于这其中的真假嘛，单纯如白纸一张的莺儿姑娘自是分辨不出某人“老油条”般的言语惯法，只被勾的方一进村长家的院子便扑抱住宋离胭和宋瑛桦问东问西。
“哈哈哈，瞧着姑娘这般清冷绝艳，我还真是没想到您还有那种天真憨傻的时候呀！姑娘，哎，姑娘呀，您别转过去呀，跟我说说呗！我好好奇呀，哎，瑛桦姑娘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呀！”
“咳，莺儿姑娘，在下不知。”宋瑛桦伸手扶住突然转过身甚至踉跄了一下的莺儿姑娘，微微不自然的抬眸瞟了一眼前面自家主子的背影，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后更加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默默拉开了些距离后说道。
“怎的这样小气！”莺儿姑娘佯装着努努嘴，回过头又轻轻地拉起宋离胭的衣角，期待着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装的满是真切的星芒。
余光扫过身边的那点光亮，宋离胭心下好笑，面上却更故作深沉冷漠。她略略移了几步，方张口转念又换上往日里身处胭脂落尊座时的语气，道了句：“凭何？”
原立在不远处，磕着瓜子，摇着紫金扇看戏的傅乐筠听见这熟悉的语调，眸色瞬间亮了几分，眼中的笑意更是掩藏不住，伸手又从莫辰手中拎了几颗瓜子塞进了口中。
捕捉到这句的楚风湛下意识便盯准了宋离胭的眸子，瞧见她那眼底深处的暖意，才松了松抿紧的唇，收回思绪观这眼前之景。
莺儿姑娘可不似这两人生了颗老狐狸般的心，直被宋离胭的语气激得打了个颤，虚虚地松开了宋离胭的衣角后纠结了好半晌，才狠狠地咽了口气，抬起头鼓着腮帮子，肆无忌惮的释放出眼中的好奇与期待说道：“凭我年纪小！凭我可爱啊！”
“噗嗤！”听到莺儿姑娘正经八百的来了这么一句，宋离胭终是破了功，笑出了声。此时在场的其他人也均露出了些许笑意，见到自己最信任的村长爷爷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快称得上“褶子”了，莺儿姑娘才反应过来，瞬间便红了脸颊，垂头恼了句：“爷爷，怎么连你也看我笑话！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这下阿莺丢人丢大了！”
“好啦好啦，阿莺最可爱了，我让阿莺丢人了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我们要抓紧时间给村长爷爷诊治了，你不是还想听故事吗？没有酒本姑娘可从来不讲故事的。”宋离胭作势摸了摸莺儿姑娘的头，轻言说完便从云珏儿爹手中接扶住村长，向着院内正屋走去。宋瑛桦随即也跟了上前。
傅乐筠瞧着还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的小丫头，摇着扇子笑道：“小丫头，你怎么还傻站着，该做什么还不明白？”
“啊，做什么？”莺儿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傅乐筠。见她这迷茫又正经的样子，傅乐筠顿时乐了起来，又随手收起紫金扇戳了戳身边的楚风湛。
“宋姑娘方才最后一句。”楚风湛清冷的语调响起。
闻言，莺儿姑娘略一思索，眼中划过一瞬亮光，对着楚风湛投出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后便卷起袖子冲着宋离胭离去的方向喊道：“姑娘姑娘，等我啊！我这就去备酒席！酒定给你管够！”话音未落，她便十分熟练地冲向厨房的位置，口中还高声喊着：“婶子婶子，家里来客人了，要摆席面了！”
瞧着这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楚风湛冷然地面庞也不禁柔和了许多，他转头看了看身旁还在磕着瓜子乐呵呵的傅乐筠，眉心习惯性地蹙了蹙，丢了句：“你呢？做何？”
“自是看戏喽！还能干嘛！这戏场啊，可才刚刚热起来，重角儿可还没上场呢，呵呵，本公子可不信您楚大公子看不出来！”傅乐筠说着，嘴上的功夫却也未停，似只矜贵的松鼠般嗑完掌中最后一粒瓜子后，他又懒洋洋的张开掌心等着莫辰将下一波瓜子呈上。
“话多。”楚风湛听完傅乐筠的话，只漠然地答了句。
傅乐筠眼角微眯，心道：就你话少！你全家都话少！他不悦地轻哼了几下，接着又抖了抖张开的手，催促道：“莫辰！瓜子呢？你倒是快点啊！真是愈发磨叽！看来回去是该给你再多加几份课业了。”
“公子。”傅乐筠话音刚落，莫辰便黑着脸，带了些刻意地将瓜子丢进了他掌中。感受到这番力道，傅乐筠乐着将手收回，留了句：“不错不错！”
楚风湛看着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心中突然涌上一丝莫辰没叛出乐筠山庄还真是个奇迹的想法，堪堪忍住几欲勾起的嘴角后他便移开了视线，错过了傅乐筠在他转眸后那从眼底微微透出的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
这厢言语间，宋离胭与宋瑛桦早已陪同着村长入了屋内。进屋后宋离胭才发现从院门口瞧着还十分宽敞的单间屋子，里面却是被一些高点的架子或者木柜杂乱地划分为两三间交错着的小阁。她一踏入屋门，除了外间的土炕席和简单摆设，便只能瞧见通往居中那间的从高架中间劈出来的小门洞。
“宋姑娘您请坐。委屈这位姑娘稍等一下。”村长十分利落地收拾出一把带靠背的老爷椅，半推半般着弄过来请宋离胭坐，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宋瑛桦，随后转身冲着内屋里言道：“福生，出来待客，把你那边那把高椅也搬出来。”
“哎，爹，我这就来！”一道洪亮的男声传出。
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这声中气十足回应，宋离胭眉眼间尽是笑意：“村长爷爷，您该安心了。”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不知我们上辈子做了何等善事，这辈子有您这样的菩萨护着，我们这是借了您的福分！”话音方落，村长听到身后门洞处传来不小的动静，立即回头接着说道：“把椅子往这边挪近点，你人也过来，你也该给救命恩人磕个头。”
宋离胭和宋瑛桦早便听莺儿姑娘说过村长儿子福生长得一副娃娃脸，便是三十过半的年纪，倒是也显得十分年少。只是之前给她们给福生解毒时，他那会的面容大部分都溃烂不轻，完全瞧不出娃娃脸的样子，如今见他这病愈的样子，二人才觉得真应了莺儿姑娘那话。
福生大步行至宋离胭面前，当即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才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罢了罢了，瞧你像是急的要找人干架的样子，我想拦都没拦住，这次便受了这谢礼，可别再这样了啊。”宋离胭笑着扶福生起身。
福生起身笑了笑，脸上的酒窝也显了出来，更显得小了几岁，“姑娘这是要走了?”
“你怎知？我好像还未说什么叭。”宋离胭并未感到惊讶，只平静的反问道。
“家里原就已经给姑娘备下了致谢的席面，今日村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爹出门时便说了，今日你要是能跟他过来，便该是要走的意思。”福生收起笑容认真地说着。
宋离胭笑了笑说：“其实还因为要帮村长爷爷治腿。”
“真的？”福生眼睛一亮。
“自然。瑛桦，开始准备吧。”
过了不久，宋瑛桦便将需用银针均泡了酒过了火，放置在炕桌上。见这边已准备好，宋离胭和福生便扶着村长坐到了炕边。宋瑛桦上手用剪刀剪掉村长膝盖以下的裤腿后便候在一侧，留出空来给宋离胭瞧伤。
福生立在一旁，一边瞧着宋离胭的动作，一边心里纠结着自己想说的。宋离胭给村长上完药酒，换手备针时瞥到了福生那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心里大约明白他在纠结什么，轻声说道：“我年纪小，叫了村长爷爷，也该唤你叔叔。”
听见这话，福生尴尬地摸了摸头，“姑娘见笑。”
“无妨，只当是归家。”
见宋离胭愈发专注地神色，福生也抛去了那一点尴尬，守在炕边握住村长的手，耐心地候着时间流逝。屋内的烛光晃动着，烛光下忙碌的人一语“归家”，极像是希望，冲散了暗夜，温暖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