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登台

“巷陌参差，月临疏枝。盖瑶庭盛曲明玉人，此间更呈人世情。鸡啼孤月，犬吠烟村，现此中松路荆钗护珠还，携得怀中挚意登台话千缘。”
夜色微凉，村间的巷道已渐渐起了些薄雾，侧旁的百家户中灯火阑珊，偶尔还可清楚地听得几声传出的言笑。这景安详温和，只是唯独好像为这街巷上的雾气又添了一笔无迹可寻的落寞。
这厢远远瞧去，一容貌普通的中年布衣妇人半背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孩子缓缓地向村长家院行来。月光铺洒出的一大一小交叠的影子缓缓在拂了凉气的松地上漫着，远远瞧着那地上的流动之迹，像是藏住了不知多少还未言明的情念。
“嬢嬢，我们去村长爷爷家干什么呀？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呀？天都黑了，你看这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今天月亮和星星都好亮呀！嬢嬢，爹爹给我讲过，他离家时每次天黑都喜欢看月亮，我好久都没看过月亮了，爹爹之前还说过，我好了就陪我看月亮呢！”小女孩稚嫩的声音还透着些虚弱无力，只是瞧向天空的眸子显得极明亮，透出了十分的渴望。
妇人没有抬头，只缓缓地向前迈着步子，轻声温柔地说道：“云珏儿乖，你爹爹答应你那肯定会陪你看的，这下你身子好些了，啥时候都能看月亮，咱不急！”妇人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愧意，又接着道：“娘亲刚接你从病帐出来，咱先去村长爷爷家里见个人，你爹爹也在那儿呢！见了人我们再回家好不好？”
“嬢嬢，我们要见的是胭脂姐姐吗？”云珏儿眼睛里的光芒突然一下又亮了几分。
“额，对。刚刚娘听隔壁你李家婶子说你爹爹跟着宋姑娘去了村长家，咱们这就去那儿跟爹爹汇合。”云珏儿娘犹豫了一下，微微半回转了脸，瞧了瞧身后的女儿，又问道：“云珏儿呀，娘亲这一路上听你不停念叨着胭脂姐姐胭脂姐姐的，你跟娘亲说说，那胭脂姐姐对你好吗？”
云珏儿眼睛里闪闪光亮，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好呀！胭脂姐姐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啦，她还治好了我身上那些好可怕的伤口。嬢嬢，我偷偷告诉你哦，胭脂姐姐知道的可多了，在病帐里的时候，我经常疼的睡不着。每次睡不着的时候，胭脂姐姐都会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那些故事可有意思了。”
听着女儿糯糯地说着，语气里满是仰慕和欢喜，云珏儿娘眸子里的愧意愈积愈浓，她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嬢嬢，你怎么了？”察觉到娘亲的情绪，云珏儿停住了还想说的话，问道。
云珏儿娘露出笑容，温柔地说道：“娘亲没事，你呀，就乖乖的。胭脂姐姐救了云珏儿的命，那云珏儿是不是要跟她说声谢谢呀？咱们一会儿到了，你就去说好不好？”
“好！”
过了不久，母女二人便已到了村长家门口。早等在这里的云珏儿爹爹看见自家女儿乐呵呵的笑脸，忍了好一会儿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唰”地一下尽数从眼眶中涌出。他冲破身后那层迷醉酒气的笼罩，大步扑上前将女儿从妻子怀中抱过来，同时紧紧拥着妻子，口中还不停地念道：“幸好！幸好！”
被亲爹这激烈的情绪包裹着的云珏儿小姑娘，此时也哭花了脸，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一个接一个地从小姑娘脸颊上滚落，不可避免的触及她小脸上还没恢复好的伤处，刺得她直道：“爹爹，你别伤心了，你伤心哭了，我也想哭，眼泪流下来弄得我脸上好疼啊！爹爹，我们不哭了好不好？云珏儿给爹爹呼呼，爹爹就不伤心啦！”女儿带着哭腔的安慰话语听得一旁的云珏儿娘心酸不已，眼泪不受控地直往下掉。
听到女儿喊疼，云珏儿爹爹瞬间便把头从女儿肩膀上抬起来，急急说道：“好好好，爹爹不伤心，不用云珏儿呼呼。云珏儿也不哭了好不好，爹爹给你擦擦眼泪就不疼了。”
在场的唯一外人——傅乐筠，他瞧着眼前这一家人抱在一起哭的一塌糊涂的团圆场面，一时只觉自己仿佛是被一层结界隔离在外。他表示自己作为观众，离得还不近，真的听不清这几个人哭着说出来的那些音调都变得黏黏糊糊的话。至于那其中的激动感受，自然也只能表示理解。
眼瞧着云珏儿爹爹紧张兮兮地说完话，随即便要用那糙黑糙黑的大手覆上小姑娘细嫩的脸蛋去擦眼泪，傅乐筠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的瞬间开始猛跳，他立刻出声斥道：“干嘛呢！干嘛呢！我滴个老天爷！大哥，你这是要干啥！你说你是个粗人，一般人也就当谦话听了，你倒还非得整名副其实！我瞅你啊，简直是老虎他娘给老虎开门！”
这一串吼声直接将对面的三人全部镇住，这一家人的目光均集中在满眼怒火的傅乐筠脸上，云珏儿爹爹悬着的一支手恰好停在自家闺女脸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咽了口口水，愣愣地说道：“傅公子，你吼啥？你这最后说的啥意思我也没懂。”
闻言，傅乐筠直翻了个白眼，径直上前用手上已攒起来的紫金扇敲掉了一下云珏儿爹爹还悬着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二愣子！老虎他娘给老虎开门——虎到家了！好家伙，你都给我整不会了！本公子这好多年也算是走南闯北了，可还真没见过谁心疼闺女就跟你这样什儿的！给姑娘擦眼泪就拿你那糙手直接整啊！你瞅瞅你家这小姑娘脸蛋那么软，皮肤那么细，你这一巴掌直接干上去，姑娘不更疼？！哎嘛，给本公子气的都彪出关东口音了。”
“那，那用啥？我身上好像没啥细软东西。”云珏儿爹爹一手抱着云珏儿，一手焦急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见没找到啥能用的，云珏儿爹爹又看向自家媳妇儿：“哎，媳妇儿，你身上有么？”
“我好像也没。这不是过来的急，没换衣裳。”云珏儿娘尴尬回道。
傅乐筠看着这夫妻二人的互动，实在忍不了了，从怀中掏出自己惯用的软云丝帕一把塞进云珏儿爹爹怀中，“用这个，快点！再不给闺女擦，小姑娘脸上的泪凝住，那好不容易长住伤口容易蜕皮。”
“谢谢公子！”一听言语中提及自己闺女，云珏儿爹爹倒是一点时间都不耽误，反应及迅速地道了谢，便拿好丝帕开始给闺女擦泪。
“轻点！”傅乐筠哼哼着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