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仙客

李吉还陷在昨夜里遇见李羡的思绪里拔不出来，眼前的那一伙“万神宗”的人已经将李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房契地契珍奇典藏乱七八糟丢了一地。一愣神的功夫李家家丁下人也已全部被包围了起来，一众不明真相的江湖群众都躲在一边，不敢上前。
李吉感到一阵揪心。花临风看到那个之前在酒馆被称作“李旭”的少年粗暴地盘着李吉的宝贝，将一幅珍贵卷轴往地上随便一掷，李吉心疼不已，忙上前捡起卷轴，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李旭一脸鄙夷道，“什么破东西，也当成宝贝？充了公的东西，你难道还想拿回去不成？”李旭说着，上前拿配剑指着李吉道。这一指把李意阑的汗毛都指得竖了起来，她大步上前站在李吉前面，抬着头瞪着那少年，“你是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别说是你，就算是当今天子李羡来了，也要对我爷爷敬上三分，你这狐假虎威的东西，难不成还想在太岁头上撒野么？！”
李旭给李意阑说得一愣，而后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位想必就是天方李家声名远扬的大小姐吧。据说您这位大小姐不仅聪明漂亮，还性格豪放，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不吝展示你的婀娜舞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还这般伶牙俐齿，都沦为阶下之囚了，还敢口出狂言么？”
“什么叫阶，下，之，囚？”李意阑的眼睛射出了怒火。
“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改变不了天方李家被接管的事实！”李旭白了李意澜一眼，在众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故意亮出腰间明晃晃的万神宗黄金腰牌，“在座诸位也请知晓，我们万神宗是为稳固朝纲，匡扶正义，保护黎民百姓，维护江湖环境，打击黑暗势力而生的。大家不要被天方李家的表象给欺骗了！他们勾结乱党，企图造反，一心与朝廷作对，实在罪大恶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群年轻的后生，一口一个乱党，造反，谁要造反了？我李家一向洁身自好，我勾结过谁了？我几时要与朝廷作对了？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给天下英雄瞧一瞧！也好让我这把老骨头死得明白些！”
“你要证据，很简单，她就是证据！”一直抱着膀子看了李吉很久的为首的中年人指着李吉旁边的饮鸩道。
包括李吉在内的所有人都往饮鸩的方向看去。
“怎么？难道你们都没人认出她来么？”那中年男人拔高了声音道，“难道她是谁，你们都没人注意到么？”
“好像是当年宫落棠在庄府迎娶的女子……是百鬼白夜杀的人来着……”听到那中年人这么说，围观群众中有人窃窃私语。
“对，当初尚青廉还亲自主持过他们的成亲仪式，尚青廉对那宫落棠可是比亲儿子还亲……”旁边有人附和。
“这么一看好像是的……是那个新娘子……我好像是见过……”
一时间似乎有很多人都加入了对饮鸩的评头论足……
小黑有些恼怒，大声道，“你们说什么呢？眼睛瞎了么？她不是什么百鬼白夜杀的人，更加不是什么宫落棠的妻子！因为，因为她是我娘子！”
饮鸩本已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听到小黑这样讲，反而更加不堪，她打心眼里还是认定了她是宫落棠明媒正娶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成亲，她都是他的女人。虽然饮鸩知道小黑是在帮她解围，但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是！我才不是他的娘子！”
小黑气得要吐血，一旁的李意阑心里咯噔一声，在那个男人心里……那个女人竟然这么重要么？李家已经处在这样的境地，他身为黑老人徒弟，李家的上宾，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有人认出了那姑娘的身份，他就这么激动……虽然李意阑不想承认，虽然李意阑明明知道她和赵若虚刚认识不久，自然和他与那姑娘的交情没法比，但她还是免不了这样去想，无理取闹地想……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已经意识到，她是吃醋了……这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应该有的情绪么？李意阑也无从知晓，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叫做赵若虚的男人，是她生平从未遇见过的模样……
“怎么，你愿不愿意承认你是宫落棠的娘子？！若你是，你便是勾结反贼，对抗朝廷的乱党，便是现在江湖上对朝廷威胁最大的暗黑组织百鬼白夜杀的人！”
混在人群中的凌迟和花屠心里也是十分焦急。花屠给凌迟使了好几个眼色，想让他出面帮饮鸩解围。凌迟只是让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我是宫落棠的妻子！是百鬼白夜杀的人！可我跟你们口中的造反，一点关系都没有！”饮鸩厉声道，“我跟李家更是萍水相逢！没什么交情！但据我所知，李家一向安分守己，你们口中所谓勾结乱党，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若你说我是什么证据，是天方李家勾结反贼的证据，那你就实在是无中生有，大错特错！”
“你既已承认是百鬼，就无需多言！”那男子抬起了手，亮出了手中一道黄金令，喝道，“万神宗宗主密令！见令如见人！第一令！遇百鬼，杀无赦！”
万神宗的所有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全部都抽出了腰间的金刀。花屠心中一惊，这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这样的队伍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训练出来的，这万神宗到底是什么样的所在？是什么样的高人，才能花这么久的时间默默无闻打造成这样的一个队伍？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也并不像万神宗真正的主人，那万神宗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花屠还在这样想着，就模模糊糊听到凌迟说了一句，“白夜从未亲口承认过你的身份，你本就算不上真正的百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自己！”然后花屠就看到凌迟飞出去的身影。
凌迟落在了饮鸩的身边，对着万神宗的人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实在是让人笑话！既然你要杀百鬼，那我就再送你一个！”
“你是谁？”中年男子厉声道！
“百鬼白夜杀，白夜座下百鬼护法，天，眼，凌，迟！”凌迟一字一句道。
“杀！”中年男人冷笑。话一出口，金光闪闪的宝剑直向饮鸩和凌迟飞来。
围观群众都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看到此情此景不觉害怕，反而都兴奋起来。他们自动散开来，形成了一个观战的包围圈，把万神宗，李家和百鬼他们密密包围了起来。
万神宗的人和百鬼已经战得不可开交。赵若虚虽然并不是喜欢惹祸上身的人，但他也因为饮鸩，迫不得已加入了这场混战。万神宗和百鬼白夜杀第一次正面较量，万神宗在人数上，就远远占上风。
花屠没有过多犹豫，也随即跳了出来，加入了这场混战。
蔷薇看到花屠出来的时候，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一方面她想知道分开这么久，花屠的武功有多少长进，另一方面，她如何能对花屠的安危坐视不管？
花临风和蔷薇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毕竟人生中有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是和花屠一起度过的。花临风看着她从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姑娘成长成为敢爱敢恨的大姑娘，看着她如此少年热血，嘴里又不禁冒出一句，“怎么，她难道也是百鬼白夜杀的人？”
万神宗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不凡，剑法纯熟狠辣，凌迟又内伤初愈，一时间，万神宗便是压倒性的优势。
花临风握着剑的手已经开始出汗，看来不得已要在花屠面前暴露身份了。他的脚步已准备迈出去，可随即就停住了，因为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两个人。
“师兄！”花临风几乎要失声喊出来，那两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居然是花仙客和屠凉！
“花仙客！”“屠凉！”人群中有江湖前辈认出了两个人，惊喜得喊了出来。那喊声中还带着明目张胆的骄傲，仿佛在对所有的人说，“你看，我认识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就是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秋藏阁弟子，江湖一代风流才子花仙客，以及他的妻子，当年和秋藏阁的武林奇才赵如是并称为江湖两大绝代佳人的华阳洞洞主屠凉！”
花仙客依旧是一身白衣，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惊才绝艳的少年，但依然是万人仰慕的俊逸风采。屠凉亦是一身白衣，已不复当年的风华绝代，只是眼角眉梢仍然有旧时的风情和昔日的魅力。花仙客和屠凉往人群中一站，就像两根定海神针，让人感觉莫名的踏实。
花仙客和屠凉的剑法，比二十年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退步。
那中年男人的剑和花仙客的剑击打在一起，发出了耀眼的火花。中年男人和花仙客的剑，都映出了对方坚毅的面容。
“花仙客。”中年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万神宗。”花仙客眉头微皱，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屠凉的惊月剑法灵动而强势，她的剑已贴着那中年男子的头顶擦了过去，男人头上的黄金头冠应声落地，碎成了好几瓣。男人的头发披散了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男人停了下来道，“曾经的华阳洞洞主，与武学奇才赵如是并列的人，果然名不虚传……我李阳，十分佩服！”
花仙客和屠凉都没有说话，在众人的艳羡下，人中龙凤般潇洒出尘……
“万神宗和百鬼白夜杀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那中年男人一字一句道，“万神宗和反贼李慕的战争，亦是刚刚开始！谁输谁赢，好戏都在后头！今日我李某技不如人，无脸再战，他日，定要再和几位一决高下！天方李家，今日，我不带走一分一毫，他日，该还给朝廷的，总是会还回来的。”
中年男人又道了一声“撤”，转瞬之间，金丝黑衣的人物消失得一个不剩……花仙客望着那中年男子飞去的背影，不自觉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现出了一丝忧虑，本是偷偷躲在人群中看望昔日于他们也算有恩的天方李家家主，却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迫不得已现了身，只怕这一个现身，便又会再次卷入江湖无休止的纷争中……
凌迟也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很久未曾叹过气。
花屠从花仙客和屠凉出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双目圆睁痴痴傻傻的状态，她自言自语道，“花……仙客，屠……凉……，我的父母？亲生父母？”她看了许久，只隐约看出自己确有那么几分貌似屠凉，却定不如屠凉年轻时那般倾国倾城……
李意阑望着自己从小心心念念想见的名动江湖的偶像大英雄，心里十分惊喜，因为他的确如传说中那般让人热血沸腾！但她更多的是忧虑，忧虑天方李家，再也不可能如以前那般平平静静，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