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琴瑟和鸣

五月的天气，晴朗适意。夫差带来一只赤金凤蝶大风筝，季子见到欢呼雀跃，绕着风筝左瞧右瞧。凤蝶双翅纤薄且泛着光泽，翅膀上的黑点与斑纹栩栩如生，惊喜道：“好漂亮！”
“昨日巡视途中，碰到一片大草地，正适宜放风筝。恰好城里有一家制笼灯的铺子，嘱意做了一只。怎么样？喜欢吗？”夫差细述道。
“喜欢！”季子甜滋滋地笑着，仔细抚着丝丝纹理惊讶道：“制做的匠人真厉害，你看，翅膀上的花纹看着如真的一般！”
“寻常匠人哪做得出如此逼真的图案！他们用金黄的锦缎做好凤蝶轮廓，至于花纹，可是我一笔一画勾勒上去的，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能不像吗？”夫差微笑着解释。
“妾身忘了，夫君一手好丹青！竟然是你画的，难怪如此相像！”季子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时候放？”
“随时恭候夫人大驾！”夫差宠溺地望着她。
“讨厌！”季子娇嗔道。
这时婧云端了茶水进屋，看到如此惊艳的凤蝴，匆匆忙忙放下茶壶，凑近观看，那锦绸做的翅膀，摸着光滑细腻，她啧啧惊叹道：“奴婢乍一眼还以为飞进来一只真蝴蝶呢，真好看！”
“今日天色尚早，夫君陪妾身去野放风筝吧！”季子央求道。
“好啊。”说完夫差朝吩咐：“葵布，去告诉叔雍，套马车。”
“是。”守在廊道的侍卫闻言去了。
婧云瞧瞧屋里，仅此一只！她尚处贪玩年纪，不高兴道：“殿下真是小气！就只做给夫人！”
“无妨。本宫与你轮流放。”季子安慰道。
“去找叔雍，他那儿三月春里留下很多。”夫差道。
“好嘞。”婧云清楚那些风筝跟眼前这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寥甚于无，所以也高高兴兴地往叔雍住处跑去。
季子为搓合井察子与息茉，特意邀她同游。到了地方，息茉借口不想清搅太子与勾吾夫人，不由分说拽起井察子去了旁处。比起三月繁花似锦，五月更多了澄澈绿意！人们皆喜百花竟开时的盛景，对这一拢葱翠，鲜有人追逐，沿途驿道亦不似三月络绎不绝！这正合季子心意，少了诸多纷扰争攘，更增添几分悠然自在！
蔓草碧野，平川如翦！夫差寻的地方真是不错，一大片草地，平坦又宽阔，最适宜放风筝！夫差扶着季子下马车，一阵疾风吹过，拂起她秀发凌空飞扬。
“快，快把风筝拿来，这阵风大，正好能把风筝放上天！”季子急切地嚷道。
夫差赶紧将风筝从马车上取出，递交给她。风筝很大，风亦很大，风筝借着风势迅速往上飞。季子长得娇小玲珑，轻盈的身量，经不住风筝住上的力道。毫无防备的她，随即踉跄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夫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告诫道：“山风很大，小心！”
季子朝夫君投以感激笑靥，她双手捧着线盘，轻轻一松，赤金凤蝶摇摇摆摆着飞起。季子继续松线，凤蝶在空中渐渐稳住；随着她麻线越松越长，凤蝶径自扶摇直上云宵！此时，风筝在高空中带来的张力十分强劲，季子抓拽越来越吃力。于是，夫差剑步上前帮衬，四手交叠，浓浓情意，尽在其中！眼前的季子，畅笑不停，神情中不见一丝忧虑。夫差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暗暗得意，在这儿，再无任何樊篱能禁锢他心爱的女人！
风筝越飞越高，手中的盘线所剩无几。庞大的凤蝶在高空中看上去仅比铜盆大些，夫差让叔雍搬来一块平石，将线绳绑缚其上。凤蝶停在高处，随着风向自由飘舞！在凤蝶下方，是婧云放的长尾鸢，个头小上许多，放的线绳亦短。在长尾鸢的映衬下，更显得赤金凤蝶高高在上！
说来亦巧，风筝放上天后，风势逐渐变小，直至成习习微风。夫差遂解下披风，铺在草地上，仰面躺下，伸手示意季子到他跟前。季子俏然娇笑，倚靠在他身侧。仰望天际，云阔光清。半空中，鸢蝶摇曳。往前眺，浓浓淡淡的绿意，在温熙日光下平添了几分柔媚。在松软的绿草上，两人十指轻轻相扣，摒弃纷杂思绪。夫差与季子，轻闭双眼，两人未曾一语，却心意相通。在一碧如洗的晴空里，仿若时间停固，此刻只有淡泊与悠然。
树静静贮立，叶子仅轻微摇晃。飞在低矮处的长尾鸢，少了风的扶持，摇摇欲坠。跑去求叔雍雍帮忙。叔雍仗剑席地而坐，正闭目养神，如塑像般纹丝不动。婧云的大喊大叫，打断他的思绪。叔雍微微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悄无声息又合上双眼。
婧云见他装睡，忍不住生气，使劲踢了几脚，叔雍依旧默不作声，婧云很气恼。这时，风筝失去平衡，一头扎到地上，她更觉懊丧。婧云将它拾起，她抬头看看天，不见有起风的迹象，只好作罢。婧云按捺不住安静，她四处瞧望，见山边有一丛野花开得灿烂，遂兴致勃勃地跑去摘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又听到婧云兴奋的喊叫声，季子方缓缓睁开眼睛，侧目眺望。只见婧云远远地小跑过来，怀里抱着大堆各种颜色的花束。她跑到季子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夫人您看，好多花，好看吗？”
季子还没回答，夫差睁眼斜睨一眼，毫不留情地道：“难看死，就像一块五颜六色的花布。”
婧云上下扫视一番，只见衣服上沾满各种颜色的花汁，十分凌乱。她不满地跺脚，转头向季子求助：“公主，您看，太子嘲笑人！”
季子只好安抚她：“殿下玩笑而已，别当真。”她四下观望道：“雍将军呢，你找他去！”
“喏，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婧云朝叔雍所在的位置，不满地呶呶嘴。
太阳升至正空，季子抬头眺望凤蝶，它依然高高飘扬在天空。寻望息茉，只见她缠着井察子嬉笑打闹，不知她说了什么，井察子撇下她往回走。可没行几步，又被息茉拦下，二人去了一处山坡。阳光耀目，久晒觉热，季子用手遮蔽日光，不由地道：“好热！”。夫差闻言坐起身，打量四周，道：“都正午了，那儿有棵老槐树，树荫下清凉些，走，去避一避。”
季子朝老树走去，经过拴凤蝶的青石，看到筝蝶孤立于天空，遂停步道：“飘浮半日，收起来罢。”
季子拿着线盘，夫差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石头上解下。别看它飘着轻盈，收线却十分费劲。于是，夫差帮着往回拽一段麻线，然后季子再一圈圈盘绕。如此往复，线绳收起大半。突然，夫差感觉手中的麻线失去张力，分量倾刻消失，线绳轻轻盈盈飘落下，弯弯曲曲摊在草地上。他定睛一看，风筝断了线，飘飘摇摇朝远处低洼地荡去。
“在那儿！”季子急急忙忙去追赶。
“留在这里！我去！”
夫差看到拉车的马儿正悠闲吃着草，他赶紧跑过去，翻身上马，急急朝着风筝追逐。赤金凤蝶飘啊飘，一直在低空徘徊！庆幸的是，此时风势微小，凤蝶打了几个翻腾，穿过一株野桃树时，麻线缠绕在枝条间，停住了飞扬。
叔雍与井察子听见勾吾夫人的喊叫声，同时抬头瞧见断了线的凤蝶。叔雍瞥了一眼，转了个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井察子亦不予理会，顾自站于原地。倒是息茉，提醒井察子快去帮忙。井察子懒懒地道：“难得有在夫人面前长脸的机会，去了岂非拂了太子的兴致？”说完朝涧溪走去，清洗不小心沾上的泥尘。
夫差急急追赶，疾驰到桃树旁，那线绳缠得凌乱，拆解不开。他索性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刃，割断开。为了防止它逃跑，他折下一节树枝，将麻线牢牢绕在枝干上。夫差带着凤蝶往回走，远远的，就看见季子紧张顾盼着。而季子看到夫差手上的风筝，喜出望外，像只小鸟般飞奔过去。
“完好无损！”夫差微笑道。
对着失而复得的凤蝶，季子喜不自禁。夫差将她抱上马，两人共乘着，往回走。季子低头望着凤蝶喃喃自语道：“你说它会不会像人一样，有知觉呢？挣脱线绳束缚，就为了能自由自在地飞呀？”
夫差听着她孩童般的言语，笑道：“飞得再高再远，总有一天，它会回来。停留在某个乡野村庄，成为小孩子的玩伴。”
“这么美的凤蝶，可舍不得让它飞走！”季子爱不释手，紧紧拽着。夫差见她双手不得空，骑行途中怕季子掉下马，遂紧揽着她纤腰，不急不徐前行。日下西斜，一只巨大的赤金凤蝶伴随着他们，在萋萋芳草上拉出长长的剪影。这剪影里，有一双璧人，一举一动皆透着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