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勇气

惊雷轰鸣，黑云层叠，天色忽然渐变。
穆岩尊颜盛怒，从腰间取下佩剑，剑指面前疯人，剑尖寒光一闪，口中锵鈜有声：“此等妖人，枉我留你多年，你竟是如此窃欲谋私之辈，休想夺我女儿！”
他的眼神之中已经迸发出了视死如归的神采，整个人开始拓跋飞扬了起来，曾经在战场之上的感觉，回来了！但这次不同，是为了自己不能苟活，拼死也要守护的人！
翠姑不屑一顾，穆岩的实力在习武之人中佼佼，但是在自己眼中，和臭鱼烂虾并无二致。
何珞珞自是知晓其中差距，可是眼看穆岩精气神十足，势要与翠姑决一死战，自己神鼎被封，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翠姑脚边突然搭上来了一支血淋淋的手，消瘦的骨掌紧紧的握住了翠姑的脚踝，止住了翠姑的步伐，血迹顺着翠姑的步履朝下滑落，落在泥土之间凝成尘珠。
“快......快跑！”
撕扯着的嗓子，沙哑的声色，微弱的音量，地上趴着的空九天都已经没有力气将头再度抬起，即使口中血沫翻腾，可却也要使劲浑身存力不肯松手，紧紧的握住。
还记得数十年前，临行前在耳畔的话，如今再次回响：小疙瘩，出去莫要沾染太多人情世故，这世上人最难测，情最难还。学门打铁的手艺，回来在村东头开个火灶铺子，这些年来收马器护具的人是真多呀，养活好自己，攒点钱找个良家闺女，使得咱王家后继有人啊！
朦胧的双眼，自己拿着仅有的盘缠上了路，路上却被小贼行窃，丢了肩包，自己仅有的那几块老母从牙缝中抠出的一串铜钱，和老母连夜给自己缝制的衣衫鞋履，就这样再也不见。
自己如今成为了名动皇朝的盗圣，可是不论自己得到多少，却始终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想要得到什么？
是名？是利？是权？还是色？各此种种，空九天都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盛满江南的前任魁首，才子一枚，被自己窃了扣指玉，那日官宦之辈将他罚跪在千字碑前，念碑思过，东林筑巢鸟飞过百次。不如自己东书西读，无拘无束。
马家村边山疙瘩子上，路过的异域商队，镶金带银，珠宝成箱，捡得一支铜镜却将自己乐呵半天，持财之人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不如自己心无二事，自在忘扰。
襄王府的正堂殿的门匾之上还有他亲手题刻的到此一游，记得那日襄王被堆积成山的陈年旧折，上纳文书磨平了脑子。不如自己潇洒人间，逍遥快活。
京城最大的青楼，他去过几次，花天酒地，淫靡忘忧，他不适应，心中警惕，总觉得背后有匿身官侠，他曾自律受戒，在脏水鼠群之中练习本领，与诸多混贼斗智斗勇，反观此处，拈花惹草，是是非非，不适合他。不如自己，轻功踏遍天下山，衣摆拂过万千水。
给自己更名改姓为空九天，纵然空的了这九方天地，纵使盆满钵满，琳琅满目，可是自己却从不曾真正得到，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失去，终生难解，他懂得这种滋味。
自己和白芽，一起血战黑魔狼，出生入死，这算是建立了友谊吧，随了忘年交，也怪自己多管闲事，此时怕是要死在此处，回头见了想见的人，告诉她自己以己之命，换彼之痛，也不失为好事。
自己行窃观花，走马一生，到这就结束吧，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即将见到的她一个交代，你儿有出息，是沧海阁的人！救了穆王府的千金大小姐！
“快......快走啊！”
空九天的手在颤抖，血迹沾满不露一丝肉色，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押在了翠姑的脚踝之上。
可是这对翠姑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轻如缠羽，心中一阵恶心，翠姑一脚甩开了空九天的手臂，紧接着又是一脚狠狠的踹了上去，空九天带着血痕，爬倒在地上，滑了数步远。
“死吧！快死吧！蠢货！”翠姑恶狠狠地朝着他啐了口唾沫。
安静了一会儿，血又沾满了新的尘土，空九天突然再次动了起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协助着双脚掌面，蹬地向前爬去。
自己死，也要有尊严的死，人不能窝窝囊囊过一辈子，被骂成臭要饭的，被当成狗使唤，被无数次侮辱，盗圣名号，是褒是贬？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有用，自己救过白芽，自己还能再救下他们一家。
“你......站...住！”
空九天爬呀爬，一旁的何珞珞和穆岩都已经瞠目，他再次爬到了翠姑的脚边，巍巍颤颤的探出手臂去，再次死死的抓住了翠姑的脚踝，掌指还紧了紧，紧紧锁住。
翠姑彻底烦了，这家伙真就像是江湖郎中贴的狗皮膏药，粘人不已。
穆岩上前一剑劈在玉鼎之上的黑胶之上，面前的空九天深深的感动了他，本来以为只是一介江湖走狗的人，却在他的面前散出来无穷的耀眼光芒。
翠姑见状，气急败坏，这二人是真不怕死，抬手将玉鼎之上的胶化撤下，凝成黑雾死死的困住了穆岩，将他紧紧缠住，捆在一旁，手中的剑也脱离掉落，险些刺到自己的脚背。
穆岩被缠的面红耳赤，极力转头看向何珞珞，用尽胸腔之中仅存的气，吼了一声：“鼎！快！”
他曾见过何珞珞将人传入鼎中，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何珞珞解读出了穆岩的意思，神器关联出现，她迅速召回，携着兰花和白芽就要钻入鼎中世界。
翠姑怎会轻易的让二人的计策得逞，本抬手要斩下空九天手臂的黑剑此时被她化作黑雾长鞭，抬手甩出，直冲前方，在三人即将入鼎的瞬间，在何珞珞惊慌的目光之中，卷住了她怀中的白芽，使劲拉拽。
金光一闪，何珞珞和兰花已经消失不见，仅剩一鼎玉鼎，逐渐变小，化作流星激射而逃。
而白芽则是被翠姑以黑鞭卷起，钩入了怀中。
只要有人出去，呼唤姬昀和郭云道，就一定还有希望！
这是穆岩最后的想法，这老妖婆看似很是在意白芽，自己即使死，也不会让它伤害白芽！他在绳索之中用尽全力挣扎，愤怒的吼叫，可是却是无济于事，这绳索越挣扎就越紧绷，捆的他呼吸逐渐更加困难。
翠姑阴冷的笑着，一脚甩开空九天，黑鞭化剑，她拎着剑笑容满面的朝着穆岩走了去。
身后林中本追来的四只妖怪，此时唯唯诺诺，躲在林中不敢出现，却是盯着空九天的残躯眼中生光。
两个习武之人，在翠姑的面前就像是两个静置不动的玩物，根本无可奈何，被全面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