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甲

众人万没料到乱兵竟然到得如此之快，俱拿着脱了一半的衣甲，不知所措。
李灿低声道：“快灭火，弃甲上马，回到林中。”
耶律敖卢斡也醒过神来，忙道：“正应如此。”
众人手忙脚乱灭了火折子，将脱了一半的甲胄扔下，未及上马，地平线上已闪出一条火龙。
二三十骑乱兵举着火把，正向这边奔来。
那队头面露喜色，正要大声呼喊，便被李灿捂住嘴，一刀划开喉咙。他喉中咕咕几声，双眼瞪得老大，看着李灿，颓然倒下。
亲兵们和他本是多年同袍，情谊深厚，但这般情势之下，对李灿所为却也说不出半句怨言。
耶律敖卢斡深恶这队头背主忘义，只扫过一眼，便道：“乱兵与我们人数相当。我们兵分三路，先退回林中。”
众人迅疾分成三队，分别向林中奔去。
此时乱兵已到近前，却并未分追三队，而是射出一排排火箭。火箭箭头似储了猛火油，落地便爆燃。
奔马黑暗之中乍见猛火，连连长嘶惊避，渐渐被火箭又驱赶到一处。
乱兵又集中将火箭射落在密林前方的地上，马匹本已受惊，又见火光熊熊，更是长嘶不已，再难驾驭，竟掉头往回奔去。
乱兵又换了弩箭，却不射人，只就着四处的火光专射马匹。马儿或是吃痛跃起，或是力竭倒地。
亲兵们一个接一个落马。乱兵趁势慢慢缩小包围圈。
耶律敖卢斡也落了马，见跟随自家多年的爱骑倒地痛嘶，不由目露痛色，拔出马刀，闭眼将马儿喉咙斩断。随即长叹一声，令众人放下兵刃。
“好个识时务的主儿。如此倒也省却我一番功夫。”为首一骑高声道，声音嘶哑暗沉，令人听之难忘。
耶律敖卢斡抬眼看去。乱兵已围将过来，皆以巾布半蒙着口鼻。为首的是一个脸色蜡黄的队将，一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双眼映着火光炯炯有神。
耶律敖卢斡傲然道：“带我去见你的主子。你还不够资格与我交谈。”
那队将也不恼，只哈哈一笑，令亲卫们牵了未受伤的马，两人一骑，又亲自贴身押送耶律敖卢斡。有他为人质，亲卫们自然不敢有甚图谋，只得乖乖上马。
耶律敖卢斡眼光一扫，不见李灿，心中微微一松，心知他定然是趁乱溜到河中，将适才交待的几句话带给萧绯去了。
乱兵押着一行人，推推挤挤刚要出发，便听一阵马蹄声如骤雨急至，转眼之间，四五十骑乱兵擎着火把已追了上来。
“且慢。将人留下！如若不然，别怪我等的刀箭不留情面。”一员副将行到近前大喝道。他身后众骑纷纷举起弩箭，对向这边。
押着耶律敖卢斡等人的乱兵，也毫不示弱，策马之间，已列出阵型，齐刷刷举起弩箭。
两边顿成对峙之势。
副将怒道：“你是哪根葱，敢抢我们武都头的人？”
队将哈哈一笑：“兄台莫急。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我乃郭都头麾下萧……萧十一郎是也。”
副将心道郭药师如今兵力与我们相当，连武都头也要忌惮几分，倒是有些棘手。面上顿时神色一缓，笑道：“萧队头如今拿了这一行人，要往何处去？”
萧队头道：“自然是送到营中，交由郭都头处置。”
副将摇头：“论功劳，先在易州几番交战，后又追到涿州冲堡搜林，都是俺们所为，郭都头麾下可没动过一根手指头。论苦劳，俺们先前在堡墙下折损了百多骑，如今进林搜索又中毒倒了百多骑，郭都头麾下却是毫发无损。于情于理，这俘虏都该交由我们武都头处置。”
萧队头哈哈道：“你也说这是俘虏，俘虏自然是谁抓的谁带走，天经地义。难道你们落了草后果然匪性大发，自家没能耐，便连别家俘虏也要抢？”
副将听得一噎，勃然变色：“不过是念在同袍之谊，才好言相劝。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哥哥我手辣。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俺们落草之人，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过活。谁敢抢俺们功劳，俺势必要叫他去见阎王。”说罢一挥手，领着众骑又向前逼近几步。
萧队头终于收了笑意，策马退后。副将正自得意，萧队头却断然一挥手，便闻嗖嗖嗖之声破空而出，一排弩箭密集射向乱兵。
副将先是惊怒，继而不以为然，正要嘲他小小一副手持弩怎能射甲，却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支弩箭正插在胸甲之上。副将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悍然拔出弩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再左右一看，众骑已纷纷惨叫落马。
“这……是什么弩？竟能破甲？”副将手中举着血淋淋的弩箭，瞪圆眼睛，死死盯着萧队头。话音刚落，便喷出一口血。
“这个么，小小玩意，尚未起名。不过老哥倒是给了我点启发，”萧队头把玩手中小弩，眼含笑意，“不如便叫破甲弩。”
副将口中喃喃张嘴欲言，又喷出一口鲜血，终于往后一仰，倒地身亡。
这一下变起突然，耶律敖卢斡等人尚未回过神来，破甲弩已射过几轮。乱兵虽有零星还击者，但那弩箭触及盔甲便无力滑落，全无杀伤。形势竟然是一边倒的屠戮。不过转眼之间，乱兵已无还手之力。
耶律敖卢斡震惊之余，不由问道：“这破甲弩看着平平无奇，为何如此厉害？”
萧队头嘿嘿一笑：“说穿了也简单，不过是设法让箭头更硬些。但这回是轻骑，才有此功效，若是换了身着重甲的重骑，便无法伤敌。”
此时战事已毕，萧队头便下令众人将尸首扔进河中，清理现场痕迹。却有一个乱兵装死，趁机泅水逃走。
萧队头得知，不由犯愁：“这可如何是好，一不小心没忍住，将友军杀了个精光，闹将起来，郭都头怕是要怪我意气用事。”
耶律敖卢斡听了心中一动，忽起了个念头，略一斟酌便道：“你这般屠戮乱兵，武朝宗断不能容你。若是闹到你们都头那里，逼得急了，说不得要拿你顶罪。不如，你入我麾下，俱往一笔勾销，只看来日。”
萧队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笑话。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投奔你一个宋国奸细？”
耶律敖卢斡忙道：“你可知我是谁？我乃晋王，今上四子。”
萧队头哈哈大笑：“天大的笑话。你若是晋王，我便是宋太师！郭都头交待的分明，我们此次潜入南京道，乃是抓捕个大有来头的奸细，因上头疑心涿州易州的驻军与之勾连，故而要遣我们前来。再说，你若是王爷，郭都头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拿你？当菩萨供着你，求荣华富贵还不及！这些玩笑话，你还是留着对我们都头说罢。”
耶律敖卢斡听罢，心中又是一动，觉得自家却是犯了浑。这边怨军和那边乱兵却是不同，乃是正经吃皇粮领月钱的官军，求的是前程富贵。郭都头多半是迫于上峰严令，才私下出兵，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勾当。若能说服那郭都头悄悄放过，便可逃出生天……甚而日后要弹劾萧奉先，也能多一个人证……
耶律敖卢斡越想越觉得便该如此，又细细斟酌了一腔说辞，正胸有成竹之时，便闻营角呜呜，抬头一看，已到了怨军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