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昌美酒

因为不到膳食时间，&ld;归林居&rd;尚没有客人来，显得冷冷清清。而一楼大堂，厨师及跑堂、传菜、斟酒、执拂等仆役，在角落抱头蹲了一地，一股紧张、惶恐的气息散布。几名缇骑手按腰刀，严密监视着他们。
&ld;归林居&rd;有三层高，当街而立，极为气派。里面雕梁画栋，极为富丽。雪白墙壁上题满文人雅士的诗句，却又增添几分风雅。一楼大堂摆满桌椅，供那些没有什么地位财富的贩夫走卒进食，二楼三楼则用一架架丝帛屏面彩绘梅、莲、牡丹等各色花卉，框架更镶嵌螺钿的华美大屏风，隔出了一个个雅间，用以接待达官显贵。
刘章循楼梯上了三楼。
此时三楼一个彩绘牡丹的嵌螺钿大屏风隔出的雅间内，一名体型矮胖、穿着青蜀锦织绣圆领袍、打眼一看宛如一圆敦敦绘彩水瓮的老年商贾，跟受惊的鹌鹑一样，满脸惊惶，对身前一名瘦长脸、神色木讷，却手脚利索的仆役不住口叮嘱道：&ld;过会儿官老爷问你话，好生回答，可不敢有丝毫隐瞒……&rd;
&ld;闭嘴！有什么话，我家大人自会问，你休得聒噪。&rd;吴奇喝道。
老年商贾崔望立时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只拼命用讨好眼神望着刘章、孟户两人。
大理寺官署审理全国一切罪案，位尊权重，即使一名小小缇骑，在没有根脚的崔望眼里也是高不可攀，更何况而今还牵扯进一桩惊天凶案当中，一个不慎，真是要家破人亡的。刚才一干缇骑蜂蛹而来，二话不说将&ld;归林居&rd;给封了，又对崔望一番恐吓，差点没有将他吓死。而今听吴奇的话，那里还敢啰嗦。
看着崔望焦急忐忑的面容，刘章眉头微微一皱，转而不再理会，转目打量这个雅间，见雅间靠着窗，光线明亮，墙壁上还悬挂着几幅仿当代草圣、画圣，及颜筋、柳骨等名家的字画，微微点头。忽然他眉梢一挑，走近其中一幅字帖仔细端详着，嘴角一丝讶异泛起。
这幅字帖却是用狂草书写了一句诗：&ld;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rd;，落款是&ld;老君山隐士&rd;。
&ld;字帖有什么好看的，喜欢后面我送你一堆，‐‐赶紧审案！&rd;孟户对刘章这等紧要关头还&ld;不务正业&rd;，大为不满，上前一步低声对他道。
&ld;大人不觉得这幅字行云流水，写得极好，已摸到了草圣笔力的精髓？&rd;刘章眨着眼睛，一脸真诚地道。
&ld;不觉得！&rd;孟户冷冰冰道。
&ld;牛嚼牡丹！牛嚼牡丹！&rd;刘章摇头连声叹息，就在孟户眼角抽搐，即将暴走之际，扭身自吴起手中接过郑显的画像，对瘦长脸仆役一抖，&ld;是你昨日服侍的他？&rd;
得到肯定答复后，刘章又向前微微一俯身，双眼宛如发现猎物的鹰隼，逼视着仆役，一股极大的压迫感生出：&ld;与他一同的，还有何人，细细说来？&rd;
那仆役一脸惊愕，讷讷道：&ld;大老爷，昨日就这位老爷一人来饮酒，再没有别人？&rd;
&ld;什么？&rd;刘章面色大变，&ld;怎么可能？你仔细想，确定是他一人，没有别人陪同他来？&rd;
仆役缓慢却无比坚定摇头：&ld;就他一人，喝了大半天酒，入夜后踉踉跄跄下楼，就此离去了。&rd;
&ld;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里出了问题呢？&rd;刘章眉头紧皱，面色阴沉，负手在雅间内焦躁来回踱步。
看着刘章神色，崔望再次心惊肉跳起来，狠狠瞪着自家这名分明回答没有让大老爷满意的仆役，恨不得上前掰开他的嘴巴，大老爷想听什么，就让他说什么。
&ld;那儿不对吗？&rd;孟户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章这副模样，也顾不上生气，心随之也拎了起来，上前一步担心问道。
刘章对孟户摆了摆手，又问道：&ld;昨日郑献都吃了什么佳肴？&rd;
&ld;烤羊羔，烧鹿肉，烩鲤鱼，焖甲鱼……我们&ld;归林居&rd;招牌十几道菜肴，全上了一遍。&rd;
&ld;呵，看来郑献是将这一顿，当作他最后一顿饭来吃了。&rd;刘章冷笑，&ld;酒呢，‐‐喝的什么美酒？&rd;
听刘章问话，孟户心头一动，也看向那瘦长脸仆役。
&ld;葡萄酿！我们&ld;归林居&rd;独有的招牌酒，‐‐当年护国公攻破高昌国带回的葡萄酿。&rd;仆役战战兢兢道。
&ld;没错。大人，我们这儿的葡萄酿美酒，在圣都中可谓绝无仅有，大人一定要尝一尝，过会儿我让仆役送两坛……&rd;在孟户冷厉眼神逼视下，崔望声音越来越最终缩着胖脑袋，一句话不敢说。
&ld;我所料应该不错！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郑献是受人胁迫，从梁州千里迢迢赶来圣都，却是无疑。而他应该一进城门，就被人给控制了起来。情知一切按照控制他的那只手意愿行事，他不仅死路一条，还将连累到主子怀顺王。郑献还算有点良知，想尽一切办法，在给我们留下线索。&rd;刘章用食指揉着紧缩的眉心，好像要将它给揉开，一边理着思绪，慢慢地道。
&ld;呃，你的意思，郑献袖子内的葡萄酒渍，就是他故意留下给我们的线索？&rd;孟户双眼瞪大，骇异道。
&ld;没错！郑献为什么一定要来&ld;归林居&rd;？刚才这家伙也说了，就因为圣都只有这一家，卖护国公攻破高昌国带回的葡萄酒。而这批葡萄酒，滋味与别的葡萄酒相比，特别对高严那等酒鬼来说，简直如同村醪与宫酿御酒一样差别鲜明，极容易辩识。
否则，我们当前权贵官员，大多喜欢喝兰陵，葡萄酒仅仅盛行军中，郑献恐怕也喝不惯。他之所以执意来喝，显然他以前知道这酒在圣都是独一份，容易追查。故而他特意在袖子内留下微不足道一点，显然留多了，就怕被控制他那人看到，‐‐他也是煞费苦心了。&rd;刘章微微叹息道。
&ld;可是当时他身边并没有别人，至于如此小心翼翼？&rd;孟户也禁不住皱眉道。
&ld;是啊。这点最让我想不通。&rd;
&ld;是不是你推断有错？当时郑献并没有被人控制，而且这点酒渍，只是偶尔溅上，并非他留下的线索。&rd;
&ld;不，我仔细看过了，那酒渍位于左手袖子内里、靠近手肘部位，如不是故意，酒液是根本溅不到哪儿去，分明是郑献用指头特意按上去的，也就是他所刻意留下的线索。&rd;刘章脸上一阵犹豫，随之再次坚定起来，断然道。
孟户眉毛一挑，却没有说话。今天刘章给他的印象实在惊艳，虽然他感觉刘章可能现在已经走入歧途，但刘章太过坚持，他禁不住也半信半疑起来。
&ld;如果真是他刻意留下的线索，那么他这么煞费苦心，到底为什么？&rd;
&ld;这个问题问的好，‐‐自然是为将我们引来这座酒楼，或者准确来说，是引来这个雅间内了。&rd;
&ld;可是这个雅间内什么也没有，我们都搜查过了。&rd;一直静默的吴奇忍不住开口道。
&ld;一定就在这个雅间。&rd;沉吟半响，仔细询问了仆役，郑献昨日如何吃酒、进食后，刘章在几案前的锦榻上跪坐下，对吴奇一挥手。
吴奇跑下楼，呼喝一干仆役，按照昨日流程，一道道菜，一壶壶酒，流水般送进三楼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