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昆仑派这几日因陆掌门大发雷霆，险些失手将唯一的独子陆凌轩打死，现在已人人自危，做事都不敢发出大的响动，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成了陆掌门出气的理由。
陆凌轩前些日子被用沾了水的长鞭打的只剩一口气，整日趴在床上养伤，见王夫人抹着泪，从外面进来，立刻将脸别了过去。
“轩儿，听娘的话，不要再跟你爹怄气了，你爹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昆仑派，灵犀阁你也是去过了，被烧的干干净净，若七七这丫头真活着，那就是将七七接过来，也是使得。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总不能替她守一辈子，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轩儿，听娘的话，吃点东西。”
陆凌轩仿佛没听见，稍稍动了动，身上的伤钻心的疼：“娘，七七她肯定没死，没见着她的尸首，我不信她死了，我等了她那么多年，眼看着就及笄了，七七她定不会骗我，她一定还活着，除了凌七七，我谁也不娶。”
王夫人的泪又顺着下来了，端起粥：“我的好轩儿，你是要气死你娘吗？你若信她还活着，便把这粥喝了，若她还没死，你先把自己饿死了，你还怎么见她？”
“娘，你莫要再劝我了，若爹执意要我娶什么郡主，那便饿死我好了。”
陆凌轩双唇起皮，背上的血印子一条一条交叠着，露出狰狞的样子。
王夫人拗不过，放下粥，拿起白色的药粉，替陆凌轩上药：“轩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孩子心性？七七这孩子，最是乖巧懂事，娘也喜欢，可老天就是如此捉弄人，她走了，难道你要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还是你希望我们昆仑派成为下一个灵犀阁？”
白色的粉末顺着已经有些结疤的伤口蔓延，伤口较深的地方，粉红色的嫩肉往外翻卷，药粉浸在上面，疼的陆凌轩咬了被子，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来，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
王夫人瞧着又是一阵心疼，皱着眉吹了吹：“你看看这受了多大的罪？轩儿，你既已去看过，也尽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再执念了，这世间许多的亲事都是夹杂着权衡，这部代表就不幸福啊。”
陆凌轩疼的发颤，许久才缓过神，大口喘着粗气：“娘，你莫要再劝我了，自小你们便安排好了一切，只这一件事，除非见了七七的尸首，否则等伤好了，我便去锡来镇，找小叔，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王夫人还欲再劝，闻声进来的陆掌门却已压不住性子：“你这个逆子，平日就是太骄纵你了，才把你惯的这般无法无天，这凌七七都烧成灰了，还怎么去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和你娘，来人——给我拿鞭子过来，这逆子，不如直接打死。”
王夫人脸色大变，慌的护在陆凌轩身前：“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轩儿都已经被你打的下不来床，你今日是真真要打死他吗？我就这一个儿子，好，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
陆掌门瞧着眼前眸里尽是怒火的夫人，心里又恼又无奈：“这逆子被你惯的还不够？他这般忤逆父母，你出去瞧瞧有几家的孩子像他这般顽劣？他这般任性，你我二人迟早有一日会被他害死，说不定还要拖累整个昆仑派。”
王夫人岂不知这其中的深浅，立时软了身子，整个人声泪俱下：“我怎么不知，我都知道，老爷，可这孩子心都在七七身上，你我拉不回来啊，老爷，你先去休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将轩儿劝好。”
陆掌门瞧着夫人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立马软了下来，立了片刻，最终将手里的鞭子甩在地上，拂袖出了门。
“你们都下去吧。”王夫人屏退了左右，立在两侧的小厮早已被陆掌门吓的禁了声，闻言低了头赶紧出了门。
王夫人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将陆凌轩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轩儿，娘知道你心里惦念七七，其实娘何尝不是，你莫要怪你爹爹狠心，他有他的不得已，我们与宁云郡主的婚事，不是你爹说不愿就能不愿的。但你心里的结若不解开，娘知道你是不会死心的。”
王夫人瞅了眼门口，确定没有人，才从袖口里拿出银两：“轩儿，若真的要寻七七，便趁着今晚走，这些盘缠你拿上。”
陆凌轩眼里瞬时有了光亮，转过身，看着王夫人，所有的倔强都土崩瓦解，声音里都带着委屈哽咽：“娘，你是要放我走？”
王夫人点点头，眼里的泪便窜数来：“这次出去了，若能将七七带回来，我定求了你爹，给你们风风光光的办婚事，若七七真的已经死了，答应娘，乖乖回来与郡主成婚，我和你爹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
陆凌轩咬着牙坐起来，后背的伤撕扯着肌肉，疼的陆凌轩嘶哑咧嘴：“娘，我走了，爹不会为难你吧？”
王夫人发出一声嗤笑：“傻孩子，你爹你还不了解吗？他能拿我怎样？顶多斥责几句，无妨。倒是你，几日未进食，赶紧把粥喝了，有精神了，带着十七，趁着夜色走。”
陆凌轩一扫几日来的羸弱，小心的挪到床边，将碗里的粥全部吃完了。
王夫人便守着，将陆凌轩的衣物盘缠收拾好，把十七叫进屋，仔细嘱咐了一番，趁着夜色，在府门外备了马车，特意在马车内放了软塌子，让陆凌轩好生坐着。
陆凌轩上了马车，心下倒有些舍不得，抓着王夫人的手不放：“娘，我这般不管不顾的走了，没关系吗？”
王夫人抹了泪，拢了拢陆凌轩的头发：“没关系，只要记得回来就好，我们家轩儿长大了，若能找到七七，将她带回来最好，若七七真的遇了难，答应娘，便不能再作贱自己，往娘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陆凌轩低了头，似乎也觉着自己这些日子太过任性：“娘，对不起，轩儿让你操心了，可轩儿心里实在放不下。”
王夫人也不多言，下了马车：“去吧，记着早些回来，莫要在外面耽搁太久。”
十七在前头赶马车，朝王夫人行了礼，便抡起鞭子，驾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
身后的崔妈妈赶紧上前，扶住一直掉眼泪的王夫人，心里尽是心疼：“夫人不要哭了，若少爷这次出去，真能找着灵犀阁的小姐，两人能一起回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夫人叹了口气，瞧着早已看不见的夜色：“哪里能找得回来，都烧成这样了，早就什么都不剩了，让他去，不过是让他找个心安，日后也不会埋怨我们。”
主仆二人不说话，只静静站着：“夫人还是回去吧，夜深了，等会老爷发现定是要发脾气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王夫人似乎还沉浸在悲戚中：“没事，老爷顶多苛责几句，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想让轩儿出去，不过是抹不开面子。”
两人又立了一会，直到府里的提着灯笼出来寻，才跟着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