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怪胎

在全村人看来，小叶子是个怪胎。
她自幼同阿娘相依为命。阿娘身体不好，她也体弱多病，为不大的家庭雪上加霜。
她身上的病症，奇怪得很。一道发作时，全身冰凉，指尖泛黑，眉心还隐有黑气缠绕。阿娘带她去过很多地方，出过村，去过近郊的晴川城，可这病压根无人能解。
一些从外面回来的人，说这不是病，而是被妖魔附体了，但如何驱散这妖魔，他们却没了法子。
“妖魔”两字，自幼与她和阿娘相伴相生。她恨透了这两个字......也恨透了被这两个字纠缠的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也没人再敢理会她们。毕竟一个被妖魔附体的孩子，谁都不会喜欢，谁见了都觉得晦气。
除了那个看她总不顺眼的郎中。
据说那郎中，虽然是村中唯一一个懂药理的，风评却不算好。坐地起价不说，更借着地位，险些轻薄了不少姑娘。可惜这些小叶子都不知道——即便她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什么。
那一次的病症发作在夜半。
她的头沉得厉害，心口更像是被撕开了一样。小叶子生怕吵醒阿娘，不敢吱声，气息却越来越粗、越来越急。
而这终于惊动了阿娘。
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得是怎样寻到郎中的。她只记得意识时断时续的，身躯像是被两个灵魂操纵的傀儡，笨重无比，压根不由她控制。
她听见阿娘在恸哭求情，看见隐隐亮光之中，郎中正斜靠在椅上，拿刀削着苹果。
她几乎要昏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却在意识弥留的时候，陡然听见了阿娘不同寻常的哭喊求饶声。
小叶子猛地睁开了眼。
满室烛火吹熄，唯留月光淡漠地从窗中洒落。黑暗之中，她见那两团黑影厮打成了一处，呆愣着看了片刻，忽冒出一种异样的情感。
他这是要......杀了阿娘？
他竟敢杀了她的阿娘？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摸到了桌上那把刀。
阿娘是她唯一的亲人。
阿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疼她的人。
她怎么允许——
小叶子握紧了刀柄，蹑步朝郎中走去。
她的气息和脚步都弱极了，弱到黑暗中纠缠不清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她的存在。
正巧那郎中背对着她。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半是恐慌，半是愤怒地举起刀，借着月光，狠狠扎了下去！
鲜血泼溅了阿娘一脸时，阿娘愣住了。
她眼见着郎中双眼圆睁，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栽倒在地。她像是不认识小叶子一般，惊惧地望着月光下的女孩。
女孩举起那柄带血的刀，对着月光细细看了看。
凌冽的月光折射进了她的眼中。她眼神淡漠，不带丝毫惊惧，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刃，而是最寻常的玩具。
咣当——
那柄刀落在地上，刺耳的响。
阿娘猛然一哆嗦，就见小叶子俯下身来，牵住了她的手。
她动作温柔，像是阿娘牵起她的那样。
“我们不能认输。”虚弱而清亮的童稚声在耳旁响起，“我赶跑了妖魔。我会赶跑妖魔的。阿娘，我们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