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浮尘块垒遥江东

两天后的戴家堡，也炸开了花。
去年年底放了所有人一回鸽子，今年入冬又放了一回，要说上次是计划疏漏，这次可是整装列队万事俱备了，可偏偏还是发生了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表面上人们好话说尽，掰开揉碎阐述着“缘分未到”“不可急躁”“好事多磨”等等。可私下里的闲言碎语是甚嚣难解，秋收过了，冬天无事，串串门嗑瓜子的时候聊点什么呢，戴家这事不正是嘴边的嘛。
这些人一旦深扒起来，戴家祖坟都要瑟瑟发抖，有人听说戴奇这个媳妇早在老戴头住院的时候就曾来过戴家堡，当初为了给老戴头治病攒钱的时候，一家人就很忌惮这个媳妇。
不知道从谁嘴里就开始变味了，传着传着，跑不了钱的事，据说老戴头治病那五十万是要戴家人从份子钱里出，这样既免了为了攒钱一家人闹得面红耳赤传出去不好听，还能在婚礼场子来一波大红包，传出去就成了美事。
可一千变一万多，临到事了就不一样了，戴奇媳妇一看这波赚不得，干脆选择跑路。于是乎，不约而同得出来一个结论——戴奇媳妇是南边来的“婚贩子”。
其实，不只是外人这么想，连不少戴家人的心里也有这种嘀咕。人们之所以都会想到这里，实在是戴家堡有太多的先例。
尤其是十多年前，戴家堡很多外出务工的男丁，经常会带回一些姿色不俗的女人，对家人极尽甜蜜之语，婚也是可以结的，可用不了多久压榨一波钱财，这人便消失了。这样的事情最多三次，这个人这辈子就再也娶不起媳妇了。
渐渐地，人们总结出了规律，那些冷不丁带回一个女人的，都得加点小心，并把这些人叫“婚贩子”。
近些年来，这样的事很少了，可眼下还是发生了。
而这正是戴家人最不能接受的，因为人们聊的并不是婚贩子，本质上，是这个男人没能耐，一下子面子里子全废了。
之前怎样吹戴奇，如今就有多难堪，脸都打到骨头里了，这一蹶是再也不会振了。另外两支的家长亲自登门来找戴世勋，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说了不少劝诫之语，毕竟是同宗，这下谁都不好抬头，最后撂了句一辈子娶不上也比这好看。
至于戴得隆，闷在屋子里从没有出过门。从前每次喝多了闹事，跟家里的解释千篇一律，说他根本不记得酒后发生过什么，针对这个酒后失忆，早些年家里还找了个不知道野不野的大夫给他开过药。
可这一次，他心如死灰，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那不是酒后失忆，而是酒后失德，一旦喝多了酒便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可以说，就像有另一重人格一般。
风吹过针眼，就像雷打到屋檐，过去的、现在的都会在酒后被翻腾出来，一切都被放大。早些年间，戴奇母亲若是在饭桌上多劝上客人一杯酒，在酒后都能成了不守妇道的事。
戴奇撂挑子了，戴得隆知道事情为何会是今天这个地步，但他又无力收场，至于悔恨与自责，就不值一提了。
但无论怎样，这一次戴奇算是被钉在戴家的耻辱柱上了，以后在戴家堡，这些人和别人处事的时候，自个心里就会觉得气场不足。一聊到孩子更是无措，即便是人家的无意之语，都会觉得是有意针对。
更重要的是，桩桩件件下来，戴世勋这些人已经没了牌，只有接受现状、然后等死。
人啊，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从前看一家子就戴奇能闯荡、学历高、懂得多。可是时间不骗人，十几二十年后且再看，还是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孩子最得福。而那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长”字辈，沦落到娶不上媳妇的境地。
人活一世，活子嗣，娶不上媳妇连“低保”都够不到。谁家的小瘸子孩子都三岁了，隔壁的王哑巴都二胎了，自家还算一表人才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全镇嘴里和婚贩子搭在一起的人？
怎么就活成这样一个劲头？
戴家堡往西，有一条河叫遥江，过了遥江就是另外一个市了。
那些年黎家人往回送戴奇的时候就是从西面来，不过早在十多年前这条铁路改线了，戴奇再回来便走东面。
那时候，黎家人都不愿意去戴家堡，就在这遥江边的火车站给戴家打一个电话。戴奇原地等候，过上半天的时间戴家就会过来一个人带他去戴家堡，在戴奇的意识里，跨过了遥江，就是到了戴家堡。
此时的他，就站在遥江边上，打眼望着远处，灰蒙蒙什么也瞧不清。
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有多难堪，知道对那些观念是怎样的暴击，但对这样的选择他并不后悔，要不是戴得隆这一闹，他还以为自己刀枪不坏呢。
一切还不晚，一切都回到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拿什么结婚呢？那不是祸害别人吗？只是酒后也就罢了，那些治花粉过敏的，其实还能治抑郁，因为你得了解自己随时有病。
再者说了，人为什么要结婚呢？你看看，这有多惨，从前据说他们也很恩爱，怎么走着走着就不死不休了呢。
遥江马上就要结冰了，一个烟头扔进河里，戴奇转过身去。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