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梁乙逋的愤怒

“仁多将军，此战你让我大夏国死伤了三千勇士！”
狄道城西面的夏军大帐之中，国相梁乙逋将手中的战报摔在地下，将矮案拍地砰砰作响，愤怒地看着帐下站着的那名将领。
宋人《三国志》里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开战以来梁乙逋一直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作为他们此次的作战纲领。
是以开战以来每次攻城拔寨之前，他都会先放出一支铁鹞子震慑敌军乱其心志，接下来再辅以步跋子的猛攻，攻击宋人的大小城寨大都无往而不利，损伤极小。
所以当得知宋人皇帝御驾亲征之后他便按兵不动对狄道围而不攻，想要再行攻心之法瓦解城内守军的意志。
没有什么是比在宋军的眼皮子底下击败宋人的皇帝更加打击他们士气的，所以他才命仁多保忠率领其麾下的三万骑兵出战，甚至还让另一名大将撒辰携两万步卒为其压阵。
以他看来，三万骑兵加上两万步跋子对阵五万宋军是绰绰有余的，纵使不能一战击溃宋军捉住宋人的皇帝，那也能给与其一击重击，狠狠挫伤他们原本就脆弱的士气，使接下来的战事更加顺利。
但偏偏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作战勇猛的仁多保忠对宋军仅仅只是试探一番之后便退了下来，还为此付出了三千骑兵的代价！
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心痛的是，五百名用以冲阵的铁鹞子居然一战而覆没！
夏国本就缺铁，几乎是举全国之力才打造出了这三千冷锻具装铁骑，正是得益于其出色的防御性，在以往的作战中铁鹞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覆灭。
仁多保忠面色平静，言简意赅：“末将甘愿受罚！”
战事的详细经过他已经写成战报呈交给了梁乙逋，确实是因为他的轻敌与指挥失误，这才导致了三千名大夏勇士的丧生，这无可辩解。
但在当时的状况下如果他不这么做，继续带领两万勇士冲入宋军阵中，势必会损失更大，以当时那宋军前后阵中的尘土来看，其中绝不止数千重甲步兵，以轻骑去冲击列好阵型重甲步兵无疑是送死。
诚然，他身后的两万步跋子势必不会见死不救，可谁知道宋人有没有后手？
未胜先虑败，他们党项人与宋朝开战百年，早已是民生凋敝，人口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宝贵的。
身为一名有远见的大夏贵族，没有把握的仗他仁多保忠绝对不会去打，党项勇士从不惧怕死亡，可他必须保证勇士们的死能够换来成倍的价值。
“仁多保忠，你太令本相国失望了！”梁乙逋感到异常的失望，他能在仁多保忠那简练的回答中感受到一丝退却的想法。
“本相让你出战，如今你就这么答复我？你昔日自诩的忠武勇毅都到哪里去了！”
“……”梁乙逋的误解让仁多保忠张开嘴巴想要辩解他并不是不敢死战，可转念一想，他下令撤退本身就是一种怯战的行为。
沉默了一会儿，仁多保忠低着头道：“相国，末将不希望我党项的妻女都做了寡妇……”
“你……”梁乙逋怒火中烧蹭地站起，不敢想象这话竟然出自一名大将之口，“滚！你个懦夫，给本相滚出去！”
仁多保忠起身告辞，大步离去。
梁乙逋像是抽光了全身的气力，重重地跌坐在席上呆呆出神。
什么攻心为上，兵战为下，其实不过是为了安抚与他前来的将士们的说辞罢了，为的就是让同来的这些党项贵族放心地支持他出兵宋朝，他会以最小的带价去取得胜利。
这次对宋朝的开战，其实并没有得到国内大多数贵族们的支持，要不是他硬拉上自己的妹妹梁太后以及年仅十岁的国主李乾顺，如今的这十万大军都不会有。
说白了，这十万大军名义上是听从他这个国相的指挥，实际上是听从于国主和太后的指挥，他正是借了皇权的力量，才让手底下的这些大将听命于自己。
但他们的内心未必就是和自己一条心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党项各大贵族子弟，若不是他喊出“攻心为上，攻城未下”的口号，一路以来尽量避免惨烈的攻城战，人家也未必愿意为他卖命。
自他的姑姑大梁太后掌权起，他们梁家人为了执大夏牛耳牢牢把握权利，三十年来发动了太多次对宋朝的侵略战争。
这些贵族们也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开始的时候因为侵略宋朝能够给他们带来大量的财富，因此对战争不遗余力地支持，可后来宋朝的宋神宗继位之后，宋朝一改常态断绝岁币，关闭边市强硬地与大夏打起了消耗战。
自那时起，大夏对宋朝的进攻就再也捞不着多少油水，若是战败更是会丧失大量的人口，这三十年来双方几乎每年至少都会有一场大战，双方死伤兵卒又何止数十万？
以宋朝的人口与经济体量自然是可以硬生生地将这一切扛下来；可他们大夏不一样，全国人口不过百万，全盛时期全民皆兵也不过三十万军士，田里的庄稼和草原上的牛羊都没有人去耕牧，如何能受得了如此消耗？
可他身为大夏的国相、梁家的当家人，即使面对夏国人丁缺失、经济崩溃，也必须扛起攻宋的大旗，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摆脱国内上下压力的办法，只有不断的侵略宋朝才能牢牢地掌控国内的权力，才能以武力掠夺来弥补国内崩溃的经济。
只是这么多年来战争的入不敷出以及人口的大量锐减已经让党项贵族们对他连年发动战争的举动大为不满。
这次趁着宋人太皇太后之死而发动的战争也是他对此困境做出的最后一搏，但没想到真要这群家伙打硬仗的时候却退缩了……
说什么不希望妻女成为寡妇？到底还是没有给到让他们死心塌地为自己拼命的价钱罢了！
看来想说服这些人支持他与宋人接下来进行的决战，要得让先他们从战事中多捞一些好处才是……
面对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党项贵族势力，梁乙逋身心疲惫。
“来人，传本相命令，今夜全军后撤三十里，明日各骑兵指挥自行外出就食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