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宽慰

“夙夙真的想做官，夙夙真的想做大魏的父母官啊。”江夙悲悲戚戚，仿佛哭的肝肠寸断，她有些泪花的丹凤眼眼波流转、光泽暗淡的撇向了前方，随即一点点亮了起来，殷红的小嘴一张，面露坚定的念道，“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她在满眼泪花中似乎看到了小小的江夙，
那个喜欢哭的小丫头，
正穿着男装，在江沂师傅的魔鬼训练下迅速成长，不敢喊痛，不敢抱怨，更不敢喊累的江夙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刻苦学着她哥应该完成的课业……
江夙的外祖家是大魏的忠勇候，外祖是个很怪的老头子，精通医术、易容、算命、奇门遁甲等一些怪学，年轻时还曾高中探花，脾气古怪、难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武功，而江夙的外祖母则更是一个奇人，外祖母是大魏首富之女，女红针线、琴棋书画就没有会的，只会武功……
再说她娘秦文娇，承蒙外祖遗传，颇有涉猎，但只精通一门手艺：就是做饭。
还有她爹江兆邦，此人更是没有什么本事，就是惧内了点……
作为这样奇葩一家的后代，江夙、江沂这双胎兄妹，差别更是大。
作为哥哥，江沂生的妖妖娆娆，风流倜傥；处处沾花惹草，莺莺燕燕一大推。
作为妹妹，江夙生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琴棋书画，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更别提，江沂还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不了苦受不了拘束。
在到了垂髫之年，可以开始学武的时候，叫苦不迭，闹着不肯去受苦。
那时，小小的江夙已经有了跳脱的心思：她也想学哥哥学的课程，她也想像哥哥一样学习文韬武略，长大后保卫边疆、为国效力。
而不是被困在这小小的闺房里练习女子该学的一切！
于是，她出于小孩子的蛮横，第一次把江沂打晕了……
那也是江夙第一次扮上男装，
她那时跟自己说：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一定要做微弱的光，一定要做微薄的雾，
也一定要实现心中之夙愿！
后来，鉴于江沂生性懒散，恨不得让江夙帮他学完所有课程，
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现在。
她有了更高的眼界和理想，有了想要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目标，可以这么说，
就算延平王夫妇没有出此下策，让她扮上男装替江沂去书院里读书。
江夙也会这样做！
因为江沂的溜走，与她脱不了关系，甚至还由江夙挑唆而成……
这是江夙设好的一个局，万幸一切都没有脱离她的预料。
她真的希望能用微薄的尘雾补益山海，用微弱的烛光为日月增辉。
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实现心中之夙愿。
这是她的执着、她的叛逆、她的夙愿，也是江沂的成全、延平王夫妇的刻意放水，对她无声的爱。
“之霁……”裴宴想了很久，声音低沉的开口唤她，似乎现在才真正的认识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不仅行事周全、心思缜密、文武双全，是个纯臣、全才。还心中有丘壑，如同空谷幽兰般有理想、有抱负、有思考，有创新，不拘泥于规则之间，跳出了大魏的体制之外，一字一句，惊世骇俗却也说的不无道理。
最重要的是江沂一心为妹妹江夙着想，为自己的妹妹诉说心声，埋怨世道不公。
真是个好哥哥！
裴宴伸手为她擦干眼泪，低着头细声的哄她：“之霁，我很高兴你今天喝醉了与我说了这么多发自肺腑的话，也很感谢你这十四年来照顾江夙的细心，你说的不无道理，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之分，上天的确会把人们分为贵族、平民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阶级，这是社会必然形成的组成也是社会必然安稳的必备条件……
阶级因素是历朝历代都会存在的东西，不止与前朝，不止与后代。就目前来看，不会消失，想要改变也很难，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只能思考我们能做的，使真正的男有分，女有归。就像是父皇作为天子，应当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为官的则应当清廉正直，爱民如子，百姓也得恪守本分，自强不息，学子应当……”
江夙想起了曾经在外祖家看过的一本书，接了裴宴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裴宴眼睛一亮，赞叹道：“江兄大才！”
“若是贵族可以一心为民，民众则可以安居乐业。若是豺狼当道，则百姓就能推翻这个暗无天日的王朝，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改朝换代。我一直觉得二者享有绝对的关系，即《荀子.哀公》篇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王朝是舟，大魏的子民安康，则大魏就不会乱，大魏的子民幸福，则大魏就不会有祸患，大魏的子民有希望，则大魏的就有未来！”
江夙又想起了她外祖母曾经在她面前叨叨过的东西：“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裴宴再一次觉得江夙说到他心坎去了，
当即恨不得拿出笔和纸摘录下来，好拿给父皇看。
裴宴看着江夙依旧是恹恹之色，又忍不住的宽慰她起来：“之霁，我相信将来会有一天女子也能读书识字，也能科举做官，也能不被拘束在这后宅里，自由自在，也能不用学女红针线，妇德妇容，更不用想方设法的冲破世道之难！之霁，这一天不会远的，不会让你的夙夙等很久的！一定不会，就算是我们这一代不能完成，下一代，下下一代，都会源源不绝的为此付出。”
因为裴宴的母亲，大魏元和底的发妻燕皇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才华横溢，雍容华贵，却因为是个女子之身，不能发挥出一生所学，抱憾终身。
一生追求男女平等，男女平权，
最后却死于大魏大魏元和五年，裴宴五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