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刀与剑

姜鱼期像是见着了沙漠中水如泉水涌出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恶狠狠的盯着苏颜，小嘴鼓起显得极为气愤，连带着宋尹也被她剐了一眼后，自顾自的跑开。
宋尹只觉得平白遭受无妄之灾，苏颜却是愣在原地怔怔出神良久。
“苏家有凤，遇龙则祥”苏家双姊出生时有高人留下这么一句缄语。而后不断展现天人之姿的苏家小妹苏雨竹也被理所应当的认为是苏家凤女。
至于苏家大小姐虽也非常人之资，却是在苏雨竹展现的天人之姿下显得黯淡，苏家是术算大家，相传末法前一纸箴言便能决定天下走向，被誉为是欺天之族。虽说末法后苏家再无任何箴言传出，甚至连自家命途都不得窥探一二，可苏家幼女苏雨竹三月能言，六岁卜算沙场胜负无一有误，年十五时与天下术算大家比卜算之法，六胜六负，与赵家少主赵上然皆享“小宗师”名号。甚至于苏家内部不少长者都认为“苏家有凤，遇龙则翔”的箴言指向的是苏雨竹与赵上然，希望更改婚约，让二人代表两家联姻，只是因苏家家主反对未成其事。
令人惋惜的是，如此天资的年轻卜算宗师终是未能算到自己的生死，年十六时出海访仙意图重现末法前术法，却因此不见踪影了无音讯，代表其生机的长命灯也于某日悄无声息的熄灭。
梧桐树悬于苏颜掌心，朦朦胧胧间有一凤凰虚影在其上附着，散发着如晴日般的柔光。柔光打在苏颜脸上，神情似哀似乐，如泣如笑。
宋尹呆在一般，不敢出声打扰。
许久后苏颜忽地一步跨出，将脸凑近到宋尹身前，仔细观看了好一会，直觉得别无异常又拉开身位，“你看着也不像有什么真龙气运的家伙啊。”
宋尹满脸黑线“比不得比不得，我就是个千年古墓里的幽魂饿鬼，连力气都使不上的废人。比不得你们这些外面世家大族的天才子弟。”
苏颜挑眉，本就极好看的眉头稍一挑反更具一番风味。“你说你使不上力气，这是为何？”
“就每有要动力气的念头就感觉有万千刀剑悬顶而落，后来就学乖了，哪怕被打的爬不起身，也不会有想要用力的念头。”宋尹直言，没有丝毫隐含。
与他而言刀剑悬顶如同那场大火一般都是他梦里所反复的场景，他不清楚这所谓预兆的命运能否被改变，那场大火他想尽办法的想要制止，却还是在他毫无预感的情况下迅猛而来，那么这些悬于头顶的刀剑呢，也会在某一天毫无征兆的坠落吗？如果一切都早已注定好，那么自己所为所求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颜闻言反倒是生出了性趣，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布满不明纹路的龟甲，滴了指尖一滴血在其表面，那滴血顺着龟甲纹路染红了整个龟甲，原本朴素大气的龟甲也随之变的妖异起来。
苏颜又不由分说的抓起宋尹的手，同是割了滴指尖血下去。
血红色的光瞬间笼罩二人，二人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是一家大宅外。
一点星芒起萧墙，俄而紫炎满天光。
大宅忽地起火，有一人大呼“火起”，接着仆役大呼，丫鬟亦起大呼。呼叫声同犬吠鸡鸣声四起，中间夹杂着房屋力拉蹦倒之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
待得火光不见，只剩烟雾四散时，只有一少年人于火后的废墟中伏在地上，不顾尘灰与仍留有火星的残骸，双手不断掀起杂物，像是在寻找什么。直至瞧见了一具已然烧成焦炭的尸体时，少年才停下，以手掩面，哭声如雷。
苏颜默然无语，转头看向宋尹，宋尹同样默然，脸上无喜无悲。
苏颜忽地想起了自己看到苏雨竹那盏熄灭了的长命灯的时候，只觉得命运无常，天下大而苍生小。
“这是什么地方。”良久，宋尹才开口。
“内景，所想所念之景皆于此。我想感受一下你说的刀剑悬空的场景，说不定能找到解决你用不上力气的法子。”
“所想所念？那不是我所想的东西全都暴露在你眼皮底下了吗。”宋尹忽地顿感不适。
“你怕什么，除非——”苏颜忽地拉长了调子“除非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不然你其他的小心思我才懒得管呢。”苏颜嘴角微翘，用目光上下打量宋尹“你不会真就这么快被本姑娘折服了吧，先说好了啊，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寻我的大道机缘，你治你的病。”
宋尹干笑两声，合着您也是个自恋的主儿啊。
“姑娘宛若仙人，宋某不敢有非分之想。”宋尹忽地正经道。
苏颜见他这般作态又觉好笑，眉如弯月，笑颜如花。
伏在废墟中的少年背起那副焦尸，少年身形被压的略显佝偻，一步一停。
悬于内景半空的二人可以看到有刀剑悬于少年头顶，少年每走一步，刀剑便直落一次。
少年的身形越显佝偻，显然是承受了极度的痛楚，但除了越显佝偻的身形外，少年再无其他异样，连受刀剑直落的痛楚哼声都没有。
少年身形虽佝偻，目却始终直视前方。头未低下半分。
苏颜忍不住打趣道“看不出来，挺有毅力的嘛”
宋尹低头，目光如炬“总不能让老爹尸首留那惹人笑话吧。”
“后面我将仅剩的一点钱财分给了丫鬟仆役的人家，身无分文后就搬去城隍庙睡了。”
“与我而言，命既已选定，那我所求又有何意义，镇上的人都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说的也对，只是命不由我，就算有心有肺又如何。”
“不是这样的。”苏颜忽地开口，声如清水滴落山谷，清脆干净。
“所谓命运呢，不过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我们术算一途的修士来说，不是我们窥见命运，而是命运如我们所见。”她迎着宋尹有些愣神的目光，一字一顿。
“不是我们窥见命运，而是命运如我们所见”宋尹低头沉思，喃喃自语。
良久他抬起头，是个苏颜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是这个理。”
内景中背负焦尸的少年忽地抬头望向天幕，嘴角翘起，像是对悬于顶上的无数刀剑露出个轻蔑的笑。
光芒一闪，二人退出内景。
宋尹本来浑浊的目光现在清澈无比，他凭空用力挥了一拳，万千刀剑直落，痛楚显现。
他忽地狂笑不止，挥拳愈快，有血渗出染红了衣衫，拳虽毫无章法，可苏颜看起来，只觉拳如宗师。
风声四起，天地似与之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