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冷宫

走到明瑟宫门口，一具被白布裹着的尸体横在门前。时不时经过的大风将地上的灰尘吹起，一部分混入了白布前端露出来的枯黄发丝中。
负责抬尸体的大力太监正和看守明瑟宫的太监靠着门闲聊，似乎想借此躲过一天的苦力。
冷宫中庶人的死没能引起任何人的重视，尤其是在风云骤变的今天，陶蔓儿的死甚至很少成为宫人们闲聊的话题。
“你们是哪个公公手下的？竟敢在这躲懒！？”见木瑾瑶停住脚步，清荷上前喝道。
几个七扭八歪的太监急急忙忙站直了身子，其中一个负责抬尸的大力太监胆子大些，他偷偷瞥了眼清荷的服饰，心中暗道倒霉：“按理过世的人需得停灵，陶氏虽然用不上，但奴才们毕竟要和她打一路的交道，图个心安罢了。”
“原来如此。”木瑾瑶并不想替陶蔓儿出头，所以没有点破这敷衍的理由：“本宫与陶氏有旧，不知陶氏……可还安详？”
太监听木瑾瑶自称本宫就知这至少是个嫔位的娘娘，当下不敢怠慢：“回娘娘，陶氏侍候过皇上，奴才们是不敢乱看的。”
木瑾瑶抬手拦住想开口的清荷，没有解释太监对于身份的误会：“那烦劳公公揭开白布让本宫看一眼，本宫好久没有见过陶氏了，想送送她。”
“这……”
“怕什么，这儿又没人会出去乱说。”清荷上前给那太监塞了两个银扣子，太监见了眼睛一亮，顾不得某人的嘱托，便要俯身揭开白布。
“六皇妹。”
身后传来的声音暗含怒气，木瑾瑶回头一看，即使有上辈子的记忆也差点没能认出木延乐的模样。
一身半新的衣裳挂在身体上，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变得极瘦，似乎下一刻颧骨就会从皮肤中戳出来，他眼下泛着青黑色，眼底遍布血丝，简直犹如厉鬼现身。
木延乐扶着墙走到木瑾瑶面前，略微急促的喘息声表明了他赶来时急切的心情：“六妹妹是来看笑话的？”
收钱的太监见木延乐来了，将刚掀起一角的白布又盖了回去。当听闻木延乐对木瑾瑶的称呼时，几个太监呆了呆，一下子全都跪了下来。
“莫不是六妹妹回宫时的威风没摆够，现在还想在已故的人面前摆摆威风！？”木延乐察觉到几个太监的动静，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这顶帽子扣下来木瑾瑶是不能再要求揭开白布了。可木延乐的反应实在奇怪，赶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他难道知道今日会有人来冷宫所以提前布置了人手盯着这里？
“五哥误会了，我只是想来送送陶婕妤。”
“别叫她婕妤！”木延乐愤怒地涨红了脸，像一条被饥饿逼疯了的鬣狗：“她不是几次对你下毒吗？不是既想害东宫夫人，又想害姝夫人吗？你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笑吧，尽情笑吧！”
木瑾瑶沉默片刻，决定遵从自己的感觉，不再绕弯子：“五哥，你知道陶……氏是怎么去的吗？”
“……还能怎么？”木延乐侧过头，不再盯着木瑾瑶：“病死的。”
撒谎！
不知为何，木瑾瑶的心里跳出了这两个大字：“那为什么太医院和医女那里都没有问诊记录？”
“呵，谁肯来给一个庶人看病？”
不对劲。木瑾瑶这下可以肯定木延乐是在隐瞒什么。
因为即使没有太医或医女肯来冷宫给陶蔓儿看病，但只要冷宫曾派人去请过太医或者医女，太医院就一定会有记录，而且他们还会把缺失的问诊记录补上。
这一步是不可能省的，不然上面查下来，冷宫宫人说已经报过了，太医院却没有记录，两方就都摘不出去，会一并获罪。
所以一般是冷宫宫人来报一声，太医院添上记录，这事就算结束了。到时候人死了也是久病不治，命到头了，没有任何人会被牵连。
太医院的这个习惯即使是宫里的老人也未必有几个知道，木瑾瑶之所以清楚，是因为上辈子苏念被人这样整过。木延乐大概是不清楚这点才会这样扯谎。
大约是看木瑾瑶楞的时间太久，木延乐皱起眉头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六妹妹既然没有看戏的意思就快回去。姝夫人不知道你来这吧？”
“……不知道。”木瑾瑶在木延乐的问题中察觉到一丝探究之意，下意识回道。
木延乐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温柔了许多：“那就快回宫吧，别让姝夫人担心。这边冷清，等下天黑了别吓着你。”
木瑾瑶看向逐渐西斜的太阳，没什么再留下来的理由，点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木瑾瑶向西花园的方向走，木延乐缓缓放松了紧张身体，却没防备木瑾瑶突然转身。
“五哥，上次你到华阳宫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木延乐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没事，就是觉得我们兄妹好久不见，想去看看你。”
木瑾瑶盯着木延乐的脸，一点点提起嘴角：“是妹妹的不是，有时间了一定去五哥府上拜访。”
待木瑾瑶转过身，两人脸上或烦躁或亲和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冷然。这次木延乐一直盯着木瑾瑶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后，才看向那群太监。
“几位公公还不上路吗？母亲可能要等不及了。”
大力太监们并不是很怕木延乐这个落魄皇子，不过毕竟是打点过他们的人，刚才他们又差点没遵守和木延乐的约定，所以这时候几人倒是很客气：“是是，咱们这就动身。”
另一边，木瑾瑶走进西花园，一直在等她的木璟欣赶忙迎上去，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才开口问道：“姐姐，她……是怎么回事？”
“没事。”木瑾瑶本不想让木璟欣继续探听这之中的秘辛，但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以后跟五哥远着些。”
“是陶氏那边……”木璟欣刚说了一半就被木瑾瑶捂住了嘴。
“回宫再说。”
木璟欣跟着木瑾瑶回到华阳宫，耐着性子待清荷清空了屋子里的人才问道：“姐姐别瞒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木瑾瑶没看木璟欣，她站在屋子中间，来回踱了几步，接着将木璟欣拉到内室，先说出来的却是警告：“等一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好。”木璟欣小声应着。
“我猜……陶氏的死与五哥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