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女子怕是吃冰长大的

萧乾鸣并不执着于立刻就知道素枝让他所寻之人的信息，素枝也表示，待前往八里镇找到信物之后再将这些告诉王爷。
马车已在山下备好，不过是风雪阁备下的，素枝体质喜寒，坐不得寻常马车。
风雪阁的马车通体雪白，板上铺着天蚕冰丝，内里围了一圈浅色凉绸，凉席铺在软垫上，她步履轻盈微微发软，瞧着不像是武林高手的模样，倒更像是个见不得风吹日晒的千金小姐，尤其是萧乾鸣匆匆一瞥发现马车内还摆着熏香，一阵阵清雾往外溢，而素枝却只着轻薄的白色纱衣，看得陈康直打哆嗦。
这深山里，温度比城镇凉得多，就算披肩大氅也不为过，那风雪阁的阁主竟然只穿着一件纱衣，玉颈外露，连带着胸前白花花的一片，漂亮是漂亮，却实在让人觉得怪异。
陈康忍不住嘀咕：“不像是江湖女子，倒像是话本里的雪女。”
会吃人的那种。
萧乾鸣已在殿内知晓了素枝的身体情况，见到此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他一掌拍向陈康的后背：“修一封书去柑岭军营，遣五千精兵去八里镇。”
“是。”
陈康飞跨上马，奔向了队伍前头。
萧乾鸣的目光却依旧滞留在风雪阁的马车上，倒不是对内饰有什么看法，只赞道：“这四匹云霭马倒是珍品。”
除了占据东北三郡的州府张福明去年上供的时候敬献过两匹，这是萧乾鸣第二次见到这雪中悍马，说是在峭壁中穿梭如风，纵使是大周最好的猎手也难以在雪山中追踪到他们的行踪。
对这种传闻萧乾鸣自然是不信的，可一旦看到马车奔腾，他倒是跟着心神荡漾了一番，银白色的鬃毛飘动起来就彻底匿在了漫天的飞雪里，从远处确实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
江湖里的传闻，还真是离奇。
虚实参半，亦真亦假。
云霭马脖间挂了响铃，跑起来叮铃悦耳，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清脆的声响。
风雪阁的马车紧挨着燕王的马车，厢内的素枝正在闭目养神，旁侧的玉团掀开门帘，发现没有士兵严密看守后才附到素枝的耳边轻声道：“阁主，你怎么又骗人，”
素枝的眼皮微微弹动，惺忪地睁开：“这年头还有谁会说真话。”
玉团噘着嘴：“可对方这次是朝廷的人呀，你就不怕掉脑袋？”
素枝淡若道：“我除了骗他掌门人历来命短是因为寒毒所致，还骗他什么了？”
玉团拍拍素枝的腿：“你声音小点！小心隔墙有耳。”
素枝满不在乎地替自己倒了杯凉水：“是，除了我之外的各位阁主掌门都是退隐后自然亡故，对外宣称暴毙罢了，江湖上都默认了风雪阁当家活不过三十岁，我去解释做什么？再说了，我也确实活不到三十，有这个幌子，再加上师父传授的一身武艺，好不容易经我散播风雪阁才有了当今江湖的地位。”
玉团担心的才不是这个：“你明明就知道那人拿解药骗你，你为何还答应对方，将王爷引去八里镇。”
素枝轻笑一声：“买卖关系，他虽欺我在先，但我确实收了钱，将人引过去也算是交差，不过，你真的以为燕王这么傻？”
玉团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素枝递了杯凉水给玉团，玉团蜷着身子一脸抗拒：“阁主你就少喝点吧，虽说噬心蛊无解，但你这样以寒露压制还不是糟蹋身体嘛。”
素枝没接她的话，反而道：“那人既然以解药诱惑，便一定知道我的许多事情，我若贸然反抗怕是一场徒劳，还不如顺着他的意将人引去。”说完，她便把杯中凉水一饮而尽，体内因离开了寒冰的燥热略微消了几分。
“不过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骗我，那我也乐意陪他演一遭。这大周安定离不开燕王，我没理由害萧乾鸣，方才你们带着包袱走出来的时候，萧乾鸣已经认出了包袱上的云锦纹，这花纹正是出自皇宫，萧乾鸣明明已经察觉到我是在诱骗他前去，却还是堂而皇之答应前往，显然是有了准备。”
玉团眉间阴郁这才舒展：“这燕王当真这么厉害？”
素枝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道：“厉不厉害不知道，但他自始至终都没相信过我。”
“啊？”玉团挠挠头，“不是吧？”
素枝瞥了眼窗外的松柏：“看到那截未沾雪的树枝了吗？”
玉团点头：“看到了，怎么了？”
素枝恨啊，这个傻徒弟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从我们下山那一刻起，便有王爷暗卫时刻盯着我们，那截树枝之所以未沾任何雪渍是因为有人停留的缘故。”
玉团整个人都不好了，满眼写着不可思议！
“传闻燕王在博尔格之战中，孤鸾剑出横扫千军！是不是真有这么强的武艺！”
素枝嗤了一声：“传闻里还说我飞檐走壁，千丈雪山只需我凝息一瞬便能登顶。”
玉团认真思考后回答：“要说是我们白崖山的话，后山钢索只消巨石拉扯，阁主你倒也能做到一瞬登顶，这传闻不算失实。”
素枝：……
白崖山位处岐山山脉最里，正巧遇到一场大风雪，马腿陷在雪坑里举步为艰，唯有云霭马车上的风雪阁阁主枕着窗棂摇着折扇，一点没有被困在雪地中的自觉。
玉团也下车帮忙铲雪，充满灵气的声音在清一色的男兵中显得甜兮兮的，跟在马车后的其余四名风雪阁弟子自然也没有闲着，将云霭马车的车轱辘弄出来之后，正要去前头帮燕王的帮忙。
却见萧乾鸣已经骑上了自己的神驹——苍疾，冷冷对着其他人道：“这马车不要了，出发，不要继续耽搁了。”
被勉强扫出来的雪道狭隘逼仄，得亏燕王明智，弃了他那辆又大又笨重的马车，最终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抢在天黑前出了山谷。
车马随军暂时在附近的一处被山村口扎营，火堆垒了一朵又一朵，大家纷纷围坐在一团，就连风雪阁的火堆处，弟子们也都披着兔绒斗篷瑟瑟发抖，正搓着手。
唯有素枝惬意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风光。
夜里风大，拉起的帐篷也挡不了多少风，萧乾鸣和陈康商议完要事从中走出来的时候瞧见素枝抬手抚着树上的残雪，像是偷食的小鸟一般，捧着一撮冰珠往口里送。
陈康看到这一幕，冷得牙齿都发抖。
萧乾鸣的眼神却在明灭的火光中轻颤着。
冰天雪地里，白衣轻纱起舞，一捧甘雪入口，翩翩伊人明丽。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