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消失的小女孩

这场闹剧终结于王静静出现的瞬间。
包围小八爪的眼睛骤然消失，蓝眼睛的怪物猫无从借力自百米高处跌落，它赶紧伸出爪子来试图勾住沸雪城碎金屋檐。
客观地说，小八爪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身姿也是出乎意料的矫健。
但是它忘了，现在是白天。
赵天眼睁睁看着一个小白球在蓝丝绒似的天空上舞出流畅的曲线，随即一头栽下，先撞房顶再滚屋檐，随着好一长串的吱哇乱叫，圆滚滚的猫头炮弹在地面上砸出了个深坑。
王梓晨和赵天都是很仗义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们的确想了些办法。
赵天扛着焦炭喵，王梓晨护着他们俩，两人一猫飞快躲开，再小心翼翼的挡在坑前，为八爪保护好它岌岌可危的面子。
小八爪闹出的动静险些引动沸雪城的卫星防御系统进行无差别攻击，只有猫爪上残存的屋檐碎渣证明它曾经的努力。
王梓晨赶紧伸手把白猫……爪子上的金属屑偷偷藏在怀里收好。这屋檐是由内嵌富勒烯造就，倒也不是非常贵，一克价值一千万只蓝眼睛小傻猫。
小天，小天，你看，咱们未来二十年的生活费到手啦。
赵天没空搭理他。
被摔成猫肉饼的八爪原本冲着焦炭一通狼嚎，正要不死不休与不讲义气的人类硬拼到底，正奇怪人类为什么不跟他继续玩的时候，顺着赵天的视线一看，也与王梓晨一起呆住了。
王静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污浊混白的台阶上，或者说曾经那个鲜活小姑娘的尸体残渣被拙劣地捏在一起，重新出现在她曾经拼死寻求帮助的人面前。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那个面色苍白，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小姑娘，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脸仍旧甜美可爱，但已经完全纳米化，属于人类的纤维组织被金属光泽取代。
如果说她的面部还能看得出来是个人类的话，那么自脖颈以下的她，则成为纯粹的怪物，整个身躯像被巨大的力拉伸拔高，成为两米长的肉条。恶意如刀，自她的右肩用力撕开，伤口如同人嘴不断开开合合，其内长满了牙齿。
小姑娘的主要关节被切开。毁灭了她的杂碎似乎觉得这是个行为艺术似的，在受害人的每一处断口上以不同的稀有金属作为链接管，密密麻麻的血管扭曲转动，是这个女孩可能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他们保留了她的眼睛。
那双来自炼狱，却保留着些微希望的温润黑眼睛。
这个连死亡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可悲人笑容璀璨，歪歪扭扭走近赵天和王梓晨，鞠了个躬：“小天，梓晨，好久不见。父亲在等你们，请。”
他们分别了只有两天而已，却是永远的迟了。
小焦炭趴在八爪的身后，仔细观察了半天，终于认出了那个东西是王静静。
猫咪是很聪明的动物，虽然王静静跟以前长得似乎有点不一样，气味差别更大，但是我焦炭靠着自己的本事还是可以认出你来。
它喵喵叫着跑到死去的女孩身边，绕着圈的闻来闻去。
你送给我的毛球，焦炭很喜欢的呦。
猫咪是很笨的动物，笨到它认准了你，那就是永远的事情，无论你变成什么形态遭遇了什么事情，你都还是你。
它们无法区别生与死的界限。
这或许是另一种慈悲。
王梓晨并不意外。
怎么说呢，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如果你从小到大都在家族疯狂的虐杀艺术中长大，那就算无论怎么自我纠正，王梓晨都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没有正常知觉感观的人形野兽。
没有同情心，不存在同理心，分别不出喜爱与占有有什么不同，当然他能够理解人跟物件是有区别的，但这个区别实在是不够明显。你打算个花瓶，瓷器会以破碎的声音宣告它的毁灭，这跟你宰了一个人，他临死前发出的痛苦惨叫有什么不一样呢？
就像这只围着长条怪物喵来喵去的小焦炭，噢，真难以想象赵天会对小动物这么有耐心，这大概就是弱小到只能依仗人类的施舍才能活下去的猫科动物存在的唯一价值吧。
杀死这只猫，跟杀死这个长条怪物……虽然这么说自己的侄女不太好，但现在这姑娘的模样也只能叫做长条怪物，杀死这两个东西不是一回事嘛。
老天保佑，希望烧死这两只一天到晚嚎来嚎去只会掉毛的四蹄小杂毛的时候，能够看到赵天的眼泪。
伪装得比较文明的王家嫡系，就像对着以前那个人类小孩一样，笑容平常的与这个作为家族惩戒样本的受害残留物客套了几句。
王静静既然敢违反规则，就要承受规则的惩罚。
当然了，这么个漂亮的小女孩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是很可惜的，王梓晨听说家族原来的打算是把她当做礼物送给政敌，一个痴迷于原始虐杀艺术的胖子。
原始的意思是，彻底抛弃现代科技而嗜好徒手撕裂受害者。
所以王静静过两三年也还是会惨死，但好歹能过两三年安生日子不是，总比现在这样……有创意的永生要好得多。
大概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所以仍然相信不切实际的希望，比如靠着努力就可以在阳光下自由的生活。
有点可惜，太不成熟了，是王梓晨对他的血亲王静静，唯一的评价。
他更担心的是赵天。
不是在他家里伪装成软绵绵驯服小绵羊的那个赵天，而是扯下斯文伪装，毫不介意将冷酷本质暴露在阳光中的名为赵天的战士。
愤怒将赵天的冷静自持炸得粉碎，阴冷阴郁的情绪被点燃，这让他看起来非常陌生。
但这也是王梓晨非常期盼的。
他就都知道，真正的赵天始终存在，就算被扼杀过多少次，也仍旧高昂着头，存在于那个虚弱的身躯之中。
为自由而生的灵魂，危险而珍贵，
在当今这个年头已经不多见了，足以卖出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