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芳的话

竹溪这里挨了几下打，拍拍屁股就坐下了，也没当回事，好像他那肉成了铁做的了，也不知道疼。熏芳接着切菜，嘴里还骂着他，说他总是不知道体谅，由着性子乱做主，回回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满嘴子里还都是不着调的谎话，随便哪一个都够他改个一年半年的。竹溪不说话，低着眼睛只玩弄草儿，又往地下摘了一根柴火，拿着玩儿。
熏芳回头看见了，又骂着说：“怎么又玩起来那脏东西？你是不是就爱上那地上的棍啊木头的，一拿一手灰，还不勤着洗，还跟小孩羔子一样？”
竹溪听了就把那柴火棍子给扔了，索性连草也不编了，过去洗手。
熏芳便和筱烟诉诉衷肠，话音也变了，又柔又暗：“这孩子我养了这么大，性情脾气我都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在成长的年龄，还看不出好赖，就是我嘴里一千个好，也保不定他长大了怎样。你妈妈之前和我说了，但是我不这么想，你们现在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结婚恋爱不由自主，还有大人跟着介绍，说结就结了，我那时才不过十六七岁，辍了学校就安排我嫁人，嫁的好还好，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嫁的不好就完了，只是，回头看看，大家都是介于好和不好之间，退一步不是，进一步也不是，多少还是有些后悔啊！别看我这样，多少年的辛苦才换来这样一点儿的平安生活，前几年你还不知道呢！连吃都吃不上，差点去要饭！虽然说，挺过来了平静了，但是后面还有没有波澜谁知道？我说这么多，也是给你提个醒，看人选人擦亮眼睛…”
正说着，竹溪洗了手进来了，又往那桌边坐，见筱烟瞪着眼睛看他，倒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还有些怪怪的，也不说话了。
他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跑到院子里闲荡。
熏芳从窗子里瞧了他一眼，回头又说道：“这孩子虽然我生的，又在你们院子里头住，但是好不好我可不敢打包票，他是放了缰的野马，从小学毕业就不在我跟前了，事事都是你妈教育着，我再插不上一点儿，说他也不乐意，只等他再过几年，才能回头看看我吧…所以把他交给了你，让他长长见识，活得像个人样。我们也不攀高，想点子叫人恶心的事故出来，非要撮合你们成了一对，别人就是同意，我第一个不愿。他将来有出息还好，没出息我不会让你跟他去受苦的！”
正说着，粥锅已沸，咕嘟嘟的水泡顶开了锅，熏芳心思又回到了饭菜上，觉着该说的都说了，便不再多言。
筱烟一直没敢接话，熏芳也没回头，只给她一个背，一串糖葫芦一般的话，叫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听到后面也觉得妥当了，便心里稍稍缓下来。常说日久见人心，竹溪为人如何，筱烟都看在眼里，一起又经历了那么的故事，生生死死，平平淡淡，什么没有？在她心里，已不再犹疑，只等水顺推舟，渐渐便成在了一起，她自己也不愿多做表白。
可是熏芳的试探她又要如何回应呢？大人的对话总是充满了玄机，明面上劝你，实际上算你，都是全的武艺。熏芳阿姨倒还好了，只怕是她自己心里不放心，才问出来的。可是如何回答，可真是伤透人的脑筋，就是筱烟，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及要说出口，又觉得无趣，这时，哪里还有闲心扯这些…
于是呆坐着不愿言谈，熏芳等了一会儿，自己也笑了，觉得冒失了，不住给筱烟道歉，说有些上年纪了，爱嚼点子说笑的话，就哄筱烟一笑，便翻过去了。
接着喊了竹溪回来吃饭，他又在院子里弄了一手的灰，可一到了家就不喜欢洗手，觉得自己手比桌子还干净呢！哪里用洗？
熏芳当然不放他，老老实实还是过去洗了，才坐回来吃饭。
因这几天霄玉少和熏芳联系，家里的饭菜也都清淡了许多，或许是熏芳惯了省俭，所以又做了些不太入口的菜出来，自己却不留心。
筱烟倒正想换口味道，所以吃得也香，她胃口也小，一碗稀饭两口菜也就对付过去了，和人家那娇生惯养，脾性暴躁的女儿迥乎不同。
竹溪却不乐意了，满眼里看哪样菜都觉得不好，看来看去，也不愿动筷子，有些生气的样子。熏芳这才觉出来，自己因为顺手，脑子里又都是筱烟的事，所以糊里糊涂的只做了自己平日的早饭，也不知道。便笑着说：“我的天！起的太早了，脑子还没睡醒，你们爱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筱烟正在喝粥，眼里都是喜欢，只摇了摇头。
竹溪说道：“现在做饭越发不用心了，还怪我不回来吃，一碗稀饭没味也就罢了，怎么这土豆丝儿也不放盐？就是一盘辣椒炒鸡蛋也得有些味道吧？谁知道辣椒不辣，带着鸡蛋也没味儿…”
熏芳笑道：“谁都跟你似的，吃饭吃一勺子盐下去？咱们家里人人口味轻，怎么你就是个口味重的？这还没盐？我尝着挺好的嘛！筱烟觉着呢？”
筱烟笑着尝了口，也说挺好，挺有味的。竹溪仍是闷闷不乐，只觉舌头没有知觉，吃什么都不香。囫囵了两口，把一盘子咸菜对着三个馒头吃完了，又喝了一碗稀饭，就挺着肚子坐到一边去了。
大家吃饱，熏芳领着筱烟进到她的屋里，将门一关，狠狠地说起了体己话，又教道理，又教降服，和霄玉教过她的那一套有些不同途径却殊途同归的感觉，筱烟自觉无事，多少就听进了些。
竹溪吃饱了没事，又跑出门，站在河沿子上望着，那临近东边的一个小闸水声如雷，积水汹汹在里面卷腾，过了闸，从坝子底下穿的隧道流进去，那边便是一片庄稼地了，水道只有五米宽，两边便是玉米地和麦田。
虽然有小闸管着，这边水位仍是涨得平平的，再多一点儿便要淹了那些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