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阴间（六）

赵铭分明有大才，为什么不愿出仕？
就是因为他是赵氏庶族，因而最高只能定四品，赵长舆几次向皇帝举荐赵铭，但当时是贾后当政，她连赵长舆都想弄死赶出朝廷，又怎么会允许赵氏又出一个人才？
因此在她的运作下，赵铭参加选才宴定的品很低。
赵铭本就看不上司马氏和贾后，他又不指着司马家吃饭，被中正如此羞辱，很干脆就不出仕了，就在家里帮赵长舆和他爹处理一些族中事务，偶尔出去游学也很不错。
赵长舆虽然也是门阀士族，却反对这样的选才制度，几次想要修改，却因为坐在帝位上的是个傻子而无能为力。
当他在阴间听说豫州出了一个招贤考招纳贤才时，他当即就和左右道：“此人有大才，可惜有反叛之心。”
然后告诉他这个消息的鬼就反驳他道：“胡说，赵将军爱民如子，怎么会反叛？”
赵长舆道：“爱民如子便是最大的反叛了，王莽便是前车之鉴。”
“我不知道啥王莽，我就知道赵将军不会反叛，她可是出自我们豫州西平赵氏，赵家一族都是忠贞之士，怎会反叛？”
赵长舆当时就不说话了，跟着他一起来找新鬼打探消息的左右朋友们也瞬间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赵长舆就时时留意人间的消息。
旁观者清，他已经死了，站在阴间往上看，他比赵仲舆更早，也更确定赵含章的野心。
他的内心不是没挣扎过，但……他就是个鬼，连给赵含章托梦都做不到，也只能去梦里看看赵淞，赵仲舆和王氏。
王氏不用想了，他没事去儿媳妇的梦里干啥？
所以只能偶尔去赵淞和赵仲舆梦里溜达，慢慢的，他就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死了，阴间无晋国，他不必要做什么忠君之鬼，能给儿孙做的也就多积一积阴德了。
而他收留这些家破人亡的士族故旧鬼魂，当然不止是同情他们，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还有零星亲眷存活下来。
“亲眷尽失，家道中落，那些遗民为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会是她最有力的助手，”赵长舆慢悠悠地道：“我刚才说了，人间和阴间关系紧密，互相联系。”
“那些鬼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做人时，才能品德便可圈可点，做鬼后也没差，其家风也严谨，我虽不能保证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如他们一样有此才能品德，但我想，好的竹子生长出好竹子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最要紧的是，养好了他们，可以让他们时不时的去给还活着的子孙后代们托个梦，让他们支持三娘，帮助三娘。
不要小看了老祖宗托梦，若问这世上最大的迷信是什么，那一定是梦境，尤其是有老祖宗预示和告诫的梦！
世人会怀疑祥瑞，会怀疑天谴，但一定不会怀疑老祖宗的托梦。
赵长舆掀起眼眸轻飘飘的看了赵仲舆一眼，问道：“你宅子里收留的那些鬼打算做何用？”
赵仲舆：……他就说嘛，他大哥何时这么大方了，竟然收留这么多鬼在宅子里住，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赵仲舆避而不答，难道他要说，他就是看他们可怜，既是同僚，又是一块儿死的，所以才收留他们，并没有想太多吗？
赵长舆自然也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又假大方了，心中嗤笑，面上却没显露出来，道：“这几日我将他们的生平和死因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很有用处。”
都是晋臣，跟着皇帝被俘，因皇帝被杀后大骂刘聪被害，勉强算拿得出手吧。
国弱主卑，臣子亦受辱，接连赴死的晋臣并不觉得自己荣耀，就是赵仲舆，心里也有一种憋屈感，毕竟是打不过被人毒杀的。
只是最后死得不是那么屈辱，毫无价值，勉强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只是民间的百姓同情他们，所以才有这些香火和惦念。
这就是民心。
这也是他们与人间的联系。
赵长舆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通过阴间影响人间的棋，他不确定有多大的影响，但尽己所能，且助三娘一臂之力吧。
赵含章可不知道她那在阴间的祖父为她操碎了心，她没有获取阴间消息的渠道。
相反，赵长舆和赵仲舆在阴间却能时时收到人间的消息。
每天都有新鬼下来，这里面有身份高贵的，自也有身份低微的，可不论哪一种，将他们所能知道的消息总和起来便能分析出人间的情况。
比如，赵含章立了新帝，杀了刘聪，迁都回了洛阳；
朝廷均分土地，免了很多税赋，很多百姓都不四处乱窜，开始找地方定局；
秋收了，朝廷减免赋税，百姓家中有了吃到来年的粮食；
赵含章自封为豫王，不仅是大将军，还是太尉和司马，和小皇帝关系很融洽。
人间发大水了，遭大难了，然后，赵含章登基为帝了。
后一条都不是他们打听出来的，而是鬼差来报，且是实时播报。
因为赵含章登基之后，赵仲舆被封为靖王，赵长舆被追为高祖皇帝，人间祭祀，俩人一夜之间收获财宝香火无数，身上的功德暴涨，直接闪瞎鬼眼。
鬼差们都上门祝贺，就连一直不见鬼影的阎罗王都出现，亲自面见俩人，然后给他们插队投胎的特权。
赵仲舆还在思考，赵长舆已经直接拒绝了，他表示要排队，一定要排队！
赵仲舆一个机灵醒过神来，虽不知缘由，但还是立即紧跟兄长步伐，也拒绝了。
等出了阎罗殿赵仲舆才问原因。
赵长舆就瞥了他一眼道：“我还未想好到底要不要投胎，三娘以建国，我们二人随国而祀，国不灭，我们就不会少了祭祀，也就不会饿肚子再死一次，那投胎就不是迫切的事了。”
所以他要思考，到底是要重新做人呢，还是继续当一个叫赵长舆的鬼。
“不过，便是投胎我也不选此时。”
赵仲舆：“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