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狐狸（二）

半个时辰后，山谷中的惨叫渐渐平复下去，虫鸣唧唧，流水潺潺，谷内恢复了过往的平静。
狐婆婆看着趴在地上的赵河，狐目又变回原先的人眼，盘腿在地上打坐调息。
赵河瞑目思索着刚刚经历的一切，狐婆婆显然对他施展了惑神的法术，比明山平日里捉弄他所施展的要厉害太多，只觉得这老婆子便是天下最亲的人，无论要命令他做什么都该言听计从，这种感觉很可怕，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简直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偏偏还觉得理所应当。
正当赵河沉溺在对狐婆婆的孺慕当中，眉心的古怪再次出现，不再是吸引力，而是吐出一丝清凉的气流，在赵河脑中一转，顿时将狐婆婆的惑神之术破的干干净净。赵河不敢表现出异样，只在心中暗骂老太婆包藏祸心，上前摊开身子任由狐婆婆涂抹药物，万幸的是这老婆子对自己的法术很有信心，赵河哪怕有些异常也并未起疑。
片刻功夫，狐婆婆口中吐出一口白气，伸手在赵河头顶一拂，法力在赵河脑子转一圈收回，笑眯眯道：“明海，该醒过来啦。”
赵河嗓子眼发干，慢慢睁开眼睛，只盯着地面不抬头，生怕露出马脚。
狐婆婆奇道：“你这孩子，怎么呆愣愣的。”
赵河心思急转，没中这老太的法术，该如何表现才是合适的呢？只好模仿着在医院治疗时见过的痴呆患者，醉酒一般摇晃着身子，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
狐婆婆轻咦一声，又把手放在赵河头顶，法力顺着赵河脉络又转了几圈，赵河只好站稳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这天生灵兽就是不一样。”狐婆婆小声嘀咕着，和颜悦色道：“孩子，你醒啦？你这孩子也忒不耐痛了，我运行法力为你调理了好久你才缓过来。”
赵河见她没有生疑，结结巴巴的说道：“婆婆年岁大了，还为我耗费法力，明海真恨自己没用。”
狐婆婆长叹一口气，道：“唉，谁让你想要修行呢。婆婆时日不多啦，临死前见你有出息，也就心满意足啦。莫说这么多，趁药效没过，我传你小纳阴术的修炼法门。”
赵河狐目含泪，大声道：“婆婆，我不修炼了！我只想要您能多活几日，明山和明礼两位师兄还需要您的教导，我牛背山狐族也需要您来主持祭月为他们开慧，您万不能为我耗费了呀！婆婆！”最后一声婆婆，他几乎是嘶喊出来的，端的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只是他强行炼化横骨，嗓音嘶哑，实在是难听，不像体恤长辈的孩子，更像狂热的邪教信徒。
狐婆婆似乎也大受感动，只是义正言辞道：“无妨，婆婆还能再挺几年，你是婆婆最疼爱的孩子，不要辜负婆婆的期望呀。”见赵河还想劝阻，又补一句道：“不要多说了，婆婆已经老了，就让婆婆再帮你们一把吧。”
赵河心中大骂老婆子不要脸，恨不得这老狐狸蹬腿就死，面上却显得感激涕零。
修行小纳阴术需要祭舞配合，这祭舞每个动作看起来都简单，连贯在一起很难，修行时还需要存想兽皮上的狐图，默念歌诀修炼。狐婆婆传了歌诀，又教给他存想歌诀的方法，开始细心教导动作。
月光下，狐婆婆撤去幻术，化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狐狸，眸子在月光下放出烁烁精光，在月下或作扑击状，或作撕咬状，或人立而起，狐爪合十作祷告状，舞姿古朴而又优美，带着股使人着迷的魅力。
赵河看了一会儿，见狐婆婆朝他示意，也跳过去依样画葫芦。
渐渐的，皮毛上的绿色药膏和着月光丝丝沁入体内，心口处流出一股庞大的热流，二者一同不断流转，眉心果然不去吸收。随着祭舞的加快，经络中的两股力量忽冷忽热，能明显感觉到，皮毛下肌肉不断膨胀又压缩，骨骼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似乎在不断加强，就连大脑都变得格外清醒，时时有灵光乍现。嗯？脑中的清明似乎并不是祭舞带来的。
两只狐狸越跳越快，舞姿透露出一种渴望、一种祈求，这是对于月亮的祭拜，祈求月神庇佑，狐族大兴！
赵河的脑子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带着无比的狂热肆意舞蹈，另一半却在冷静的观察自己，不断纠正动作的错误，这种感觉很矛盾，但明显不是坏事。
不！这是坏事！
赵河开始故意让动作多些错漏，与狐婆婆轻盈的舞蹈相比，显得有些不协调。
“够了！”狐婆婆停下舞蹈，挥手打出一道灵光狠狠撞在赵河胸膛上，直打得他横飞出去，胸口出现极深的一道半月形伤痕，殷红的鲜血冲散开药膏，把雪白的脯子浸透。
“你为什么要辜负婆婆呢？你知道婆婆为了你能修炼做出多大的牺牲吗？婆婆为你痛心啊，明海孩儿，你知道吗？”狐婆婆冷眼盯着赵河，显得痛心疾首。
赵河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嗫嚅道：“孩儿心疼婆婆，孩儿，孩儿，，，”
狐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明海，婆婆活了也两百多年了，真真假假，见过的比你想得多，你的动作是真做不来还是假做不来，婆婆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要哄骗婆婆。”她这句话，意味深长，赵河诺诺点头。
狐婆婆替赵河止住血，认真的处理好伤口，在胸口补了被血冲散的药膏，才又开始教导祭舞，这次的动作放缓不少，赵河也不敢故意跳错，脑中再次出现分裂感，不断提醒他动作的改进方法，他置之不理，只是一板一眼的学着狐婆婆的动作。
祭舞结束，狐婆婆停下后又让赵河跳了一遍，连连点头，和颜悦色的从小巧的绿色锦囊中摄出一口大鼎，在月光下用狐火熬煎药汤，让赵河在鼎中洗浴。药汤很烫，赵河跳进去后一言不发，狐婆婆划破指尖往鼎中挤出几滴狐血，赵河大声感慨得遇明师，很是表了一番忠心。两只狐狸显得情深意重，关系融洽。
药浴后，狐婆婆耐心叮嘱赵河多休息，似乎不放心，再次施展惑神之法满脸慈爱的训诫了他几句，让他安心等待，明日给他送血食来，见赵河痴痴傻傻的应承，便匆匆去了。
一夜很快过去，天光微亮，赵河流着涎水趴在窝内，窗外传来一声鸟叫，赵河乱叫着跳出草窝，在木屋外去扑鸟儿，一个不小心，脑袋重重的撞在一颗石头上，血糊满了脑袋，赵河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哭了一阵，似乎是气恼石头撞疼了自己，用牙咬石头撒气，不一会儿狐嘴里也流出血来，凄惨的不成样子。
哭着回到木屋，赵河倒头在草窝中睡去，等中午时，狐婆婆带着不知什么动物的肉回到山谷，见赵河这副凄惨样子，训斥了几句，给他细心处理好伤口，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赵河莫要弄伤自己的皮毛，放下血食又去了。
赵河望着狐婆婆离去的身影，眼睛转动，早没了那股憨傻气。
他慢慢咽下血食，在山谷周围巡视起来。
山谷很深，周围笼罩着白茫茫一层大雾，应该是老狐狸怕他跑出去而设下的阵法，赵河抓了一条鱼扔向雾中，只见雾内火光闪动，便再没了声响，也就绝了跑出去的心思。
长日漫漫，赵河无事可做，只好翻阅木屋内的书籍。这些书颇杂，有这狐婆婆的修行感悟，也有炼丹、焚香、锻造等种种类类，包罗万象，道经也很多，还有些劝人向善的佛经，赵河不由得感慨狐心反复无常。
老狐狸不安好心，赵河却无可奈何。唉，这方世界对他可真不算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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