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巧了

嘉靖之所以会如此决绝，不肯任用太监。其实是出于一个非常简单的缘由。在他还是世子的时候，关于他那位堂兄的荒唐事儿，他就已经如雷贯耳了。
当时作为世子，他不敢非议皇帝。只是和陆炳絮叨过，说当皇帝都不用如何圣明，和正德皇帝反着来就行了。他做的事情就不做，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任用太监，正是出于这种心思。
在正德朝，太监的权力是极大的。不止管宫中的事务，甚至还通过御马监等机构掌握兵权。在大太监刘谨弄权的时代，东厂是要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更可笑的是，刘谨对东厂也不是十分信任，搞了西厂来监督东厂。再后期，对西厂同样不信任，又组织了内厂来监视西厂。
各厂的太监都要吃饭，于是各路牛鬼蛇神便活动开了，这个督办盐税，那个监察矿山，钱倒是没少搂，可怜的是百姓，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嘉靖对太监的定义就简单多了，太监么，没有卵蛋的男人，是奴才，做好奴才就行了。于是他登基之初，便下令召回所有在宫外的太监，裁撤内、西两厂，仅保留东厂，削减御马监的权力，让其重新变成了一个养马的机构。
嘉靖不但对前朝太监严苛，就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伴黄锦也是时常敲打警告，就是怕重蹈覆辙。对嘉靖来说，正德皇帝就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反面教材，他可以容许自己做不成一个好皇帝，但绝不容许自己成为正德皇帝那样的皇帝。而黄锦呢，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对权力的贪欲人人都有，黄锦也是一样，提一句又不至于治罪，万一说动了呢？
人人都骂刘谨，可是谁又能做到心里不羡慕刘谨？
“传陆炳！”
黄锦小声提醒：“陛下，太阳都落山了……”
“朕说传就去传！”嘉靖一脚踢在黄锦屁股上，骂道：“你们帮不了朕，朕找个能帮忙的还不成？快去！”
“奴婢这就去，陛下息怒、息怒……”黄锦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嘉靖看着桌案上的账册，越看越气。怎地当了皇帝，账面上的钱比做王爷的时候还少了。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
陆炳正在永安楼试菜，还没等吃几口。宫里的马车就到门口了，陆炳让人捡几样拿手的食材装进食盒带上了马车，拎着食盒到了西苑，黄锦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陆炳拎着食盒，赶忙上来拦着：“陆都督，这可不成，您不是不知道规矩，外头的东西可不能拿给陛下。”
“我自家开的酒楼大师傅做的，是陛下没尝过的味道，拿来给陛下尝尝。”
“那也不行，万一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短命的奴才，你在拦谁呢？”嘉靖推开门骂道，黄锦赶忙把嘴闭上了，嘉靖走过来，看了看陆炳手里的食盒，对黄锦说道：“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陆炳是何人？他是朕的兄弟，会害朕么？要是真有毒，也是你们放的，个顶个的废物，一天也不让朕安生。”
“陛下，黄锦也是职责所在，合该如此。”说着他把食盒递给黄锦，道：“拿去验一下，规矩就是规矩。”
黄锦瞧着嘉靖，嘉靖一把扯过食盒，对黄锦道：“去烫壶酒端过来，然后就滚吧，我和陆炳有话说。”
“诶。”黄锦应了声，夹着尾巴去烫酒了。按说他跟着嘉靖的时候也不比陆炳少什么，但这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嘉靖从小就喜欢陆炳，不单是吃穿用度都带着他一份儿，连上课读书都拉着他一起，整座王府上下谁不羡慕。
进了屋，陆炳把食盒打开，然后每道菜都先尝了一口。嘉靖见他这小心的样子，无奈道：“你当朕是作假哄你？朕说了，朕信得过你。”
“陛下，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就算臣不会下毒，保不齐做菜的厨子，端菜的小厮……只要是接触过这盘菜的，都有可能，不得不防啊。”
“就是这点不爽利。”黄锦拿了酒过来，嘉靖自斟了一杯，仰头一口闷了。陆炳也只好陪了一杯，然后又帮嘉靖倒满酒。
“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愁事吗？
“嗯！”嘉靖点点头，道：“眼下户部吃紧，这宫中用度也一再缩减。下个月朕准备做一场法事，眼下就连这个钱都凑不上了，说起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臣这里还有一些。”陆炳说着，便要从袖子里往出掏钱，嘉靖按住他的胳膊，道：“你能有多少钱，够这一回的，不够下一回的。为今之计，得想办法赚钱。朕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臣愿意！”陆炳答应得非常痛快，他想不答应，也得能拒绝啊，嘉靖都开口了。
“你也不问问什么事情、”嘉靖终于笑了，显然他对陆炳的态度十分满意：“不叫你吃亏，知道皇产皇庄吧？”
“知道。”
“如今大部分的皇产皇庄，都在勋贵手里经营。朕打算让他们交出来，由你来掌管。朕可告诉你，不少勋贵就指着这皇庄皇产过活呢，让他们交出来就如同断了他们的财路，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还愿意么？”
陆炳笑了，道：“陛下，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又不是抢他们的，皇庄皇产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呀。总不能给他们经营了几年，就成他们的了吧，脸皮也太厚了。请陛下放心，用不了一两个月，臣保准把皇庄皇产都收回来，一文钱都不带少的。”
“也不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嘉靖想了想，道：“皇庄今年的收成，就给他们，从明年开始算。至于各处产业么，只要是账目差额别太夸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闹出人命。”
“臣明白，陛下真是宽宏。”
“唉——”嘉靖又是一杯酒入肚，惆怅道：“朕对他们宽宏，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领情，只是这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庄皇产的进项，最快也得明年这时候才能指望上，这一年可怎么办呐。”
“陛下，臣正有个事儿，想跟陛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