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3.溶於雾中.其之二十三

和安野木妙子告诉菅野的一样，她在东大医学部的后辈新出智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只见他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外套，里面则搭配上一件绿色的紧身高领毛衣，将他的脖子衬的修长，头顶上的碎发在出门前也有好好地打理过，虽然冬天正是起静电的时候，可他的头发依旧十分配合地贴在他头上，没有一撮炸起来。
新出医生长得很白净，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年龄，菅野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奶油小生。要知道菅野今年二十四，新出二十五，新出其实比菅野还要大一岁，可两人面对面，菅野却显得比新出成熟不知多少倍。
惊觉到这一点的灰原差点“噗嗤”一声把杯子里的咖啡吐出来。
好在是她硬生生地憋住了。
是的。灰原哀也在现场。
但是她并没有和菅野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不仅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过程，还可以看到他们两个人，无疑是监视的最好位置。说“监视”可能有点儿过了，“偷听”可能更为合适。
“新出医生，在你看来，你的这位大学同窗是个什么样的人？”
印象很重要，尤其是和嫌疑人亲近的人对他的印象，警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嫌疑人的性格，甚至他的世界观，从而判断出他有没有可能杀人——道理其实非常简单。
“虽然我不知道他被卷入到了什么事件里，不过他是个好人，最起码在大学的时候是这样。”
“好人。”菅野重复了一遍，微微点头。
在菅野看来，好人并不是一个褒义词，而是一个中性词汇，因为如果一个人形容另一个人为“好人”，就说明这个人找不到其它词语来形容他了。换句话说，只要没有犯过什么大错，都可以被称为“好人”。所以新出智明的这一形容毫无意义。
警方不会因为有人说宅间是个好人就把他从嫌疑人名单里划出去。
“如果你能更具体一点就帮大忙了。”
“额......”新出医生偏起头，想了想，又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说道，“我想菅野警官您应该知道，东大的医学部卧虎藏龙。你想了解的宅间俊次，其实是我同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他的专业素养并不强，学业成绩属于排名垫底的行列，他的上进心也不是很强，虽然也努力过，但显然他的努力远远不够，多少有些，用时下的一个流行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佛系’。”
“佛系？”
新出智明点了点头：“他本人有些无欲无求，他学医，单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至于救谁，他不在乎；怎么救，他也不在乎；在哪儿救，他就更不在乎了。
如果你了解医学领域的话，你就会知道，其实我们医生中的大部分人，穷其一生，削尖了脑袋想往大医院里爬，想往教授的位置上爬，但宅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现在正在帝丹小学里做医务室老师。”菅野说道。
“嗯，我知道，虽然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但是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他一毕业就到帝丹小学应聘去了，然后一直在那里工作，一直到现在——这份工作对他来说也挺不错的，没有升迁的烦恼，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更重要的是......”新出顿了一下，“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
菅野迅速地从新出智明的话中提取了关键性元素：“宅间，喜欢孩子？”
“嗯，他好像蛮喜欢小孩儿的，他之前说过，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别的，就是将自己的孩子很好地养育成人。
那时候我们都笑他傻，毕竟在我们看来小孩儿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会吸走我们的全部精力还有数不清的金钱，可是在他看来，养育孩子却是一项神圣的工作。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他一直都没结婚，也没有谈过恋爱，我们还以为他后来想通了，决定‘事业优先’了呢。”
二号嫌疑人宅间喜欢孩子，这对于菅野来说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喜欢孩子，无论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都会喜欢，所以当看到山户杏实被生父虐待的时候，他肯定会感到愤怒，比常人更加愤怒，他会为山户杏实鸣不平，在极端情况下，他甚至有可能会为了山户杏实除掉伤害她的这头禽兽。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样还不够，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说自己喜欢孩子，不是所有喜欢孩子的人都会为了孩子杀人。
“——有关‘养育孩子’这件事情，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具体细节？”
新出医生扬起下巴，偏着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那可能是，大三的时候，那段时间不是有一个话题炒的挺热的吗？我现在还记得那个话题的名字——‘不是所有人都能无条件成为好父母’......”
菅野也记得，那应该是四年前的事情，一个ID名叫“Indigo”的网民在2ch论坛上PO出了自己的“真实经历”，说她的母亲不爱她，自从五岁那年起就一直会对她拳打脚踢，总是会说“如果没有生下你”就好了之类的话——原贴的内容很长，但是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女儿得不到母亲应有的爱，却被母亲当做了累赘。
此贴一出，立刻引发了大量关注。
有人认为这是假的，天下怎么可能会出现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这根本不合理，并指责“Indigo”撰写的长文是“虚构”的，单纯是为了博人眼球。
但有的人却认为是真的，并指出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问题，亲生父亲亦或是亲生母亲并不爱他，反而视他为累赘之类的。
该贴被大量评论转发，甚至登上了地方的新闻媒体，最后终于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大阪府警方通过和公司交涉调查到了这位Indigo的真实姓名和住址，并登门拜访。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女孩儿母亲的尸体和已经昏迷不醒的女孩儿。
烧炭自杀。
女孩儿和母亲同时服用了安眠药，母亲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但女孩儿却因为屋子里的窗户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而得以生还——在出院后被送进了福利机构。
女孩儿在网上所说的一切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悲剧。
事情尘埃落定后，某位知名作家在论坛上对此事进行了评论，并PO出一条“不是所有人都能无条件成为好父母”的标签，一时间引发很多人的共鸣，大家纷纷围绕此事抒发自己的看法，有的是自己的真实经历，有的是捏造出来的虚假谎言，有的是极为偏激的个人观点......
无论如何，这起事件一时间在日本社会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而二号嫌疑人宅间俊次，也曾经就此事发表过评论。
“——‘无法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本身就是罪过，如果还对自己的孩子施加暴力，认为他是自己的累赘，这种人渣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新出智明将令他记忆犹新的宅间的原话复述了出来，“我记得，宅间当初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