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触

“开始训练。”
当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洛雅看见自己身处的这个仪器里，亮起了两排红光，入口被关闭，自己正上方的一条条机器臂移动到了特定的位置，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正上方的通风口开始运作。
几乎封闭的空间。
洛雅感觉手心冒汗，身体忍不住发抖，大脑也一片空白，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传达着不想运作的信号，仿佛大脑已经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正在鼓励自己自暴自弃，抑制着整个身体的行动。
难道这就是死刑犯在临死前的感受吗。
“集中精神，快速调节自己的情绪和思路，把精力全部放在当下的事上，不要在训练中忘记自己训练的目的。”凌芩隔着玻璃大声的喊着。他可以切身的体会到洛雅的紧张和害怕——几乎每一个人第一次进入这种仪器都是这种反应，包括他自己。
而大部分人都需要适应一周的时间才可以做到真正集中精神，但是她只有一周的时间。
所以他不可以安慰洛雅，不可以放松训练，只有紧逼才能让洛雅更有希望活下去，而不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洛雅拼命的调整呼吸，用尽全力把精力集中在所处的环境中，当她成功用手中的仿制白刀接下第一支飞刀时，头痛欲裂的感觉突然袭来，而痛觉还未开始消去，另一支飞镖已经扎进了她的右臂的肩膀。
飞镖扎的比较深，但是洛雅能感觉到飞镖没有扎进手臂的肌肉和关节里。
然而这一扎，倒是把洛雅给扎醒了，她的行动似乎像是终于摆脱了限制一样，越来越流畅自如。
但是，洛雅可以感受到，做出这些流畅自如的挥刀动作躲避和打偏，同时需要快速辨认出其形状和分析运行轨道，脑力消耗十分的巨大，当她在仪器里快速闪避了近一刻钟的时候，头脑开始发热了，并且开始感觉吃力，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了。
才这么一会，她就感觉自己有点支撑不住了。
当洛雅忍不住想喊中止训练的时候，凌芩却没有任何反应。
洛雅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为什么他不让自己放松，但是本能每时每刻都在怂恿她放弃，渴望得到安全感和休息的欲望正在拼命的腐蚀着她的意志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能够根据各个机器臂的位置，模拟出不同形状利器的防守路线。
在她模拟出了了大部分利器的路线后，脑力的消耗明显就少了很多。
但是频繁的挥刀和移动已经让她渐渐支持不住了，体力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迅速流失。
而她却不打算就此放弃，虽然做出简单的挥刀动作和跳跃动作的感觉，已经由轻松渐渐变成了需要拼尽全力，本来是优势的思考速度也越来慢了。
她觉得这种状况像是童话里的铁皮人落到了水里，慢慢生锈老化。
直到洛雅的身体正式向她宣布即将崩溃，将倒向地面时，她的胸口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就连拼尽全力挥舞的手臂，也没有那么有力了。
她已经对坚持下去没有什么盼头，但是铺面而来的利器却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怜悯，她只能继续地拼尽全力。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经历这种痛苦，在崩溃的边缘，她这一次期盼凌芩可以为此给出一点反应。
她觉得自己已经产生直接被杀死的想法了。
“这只是开始。”凌芩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和无所谓。
洛雅应该开始埋怨自己了吧，他想。
第一组攻击结束，凌芩看着她像是精神崩溃了的样子，暗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想好好交往，但是却被送到他的手上训练，败坏了好感度。
洛雅蹲在地上大口的喘气，第一组攻击终于结束了，她已经做好缓一缓就出去休息的准备，甚至想好了出去以后一定要向洛琳抱怨一番。
但是，当仪器里响起表示第二组攻击即将来临的声音时，幻灭了，同时她也发觉自己刚才的想法太不争气了。
洛雅深吸一口气，猛的站了起来，却还是体力不支，倒向了旁边的玻璃。
凌芩看着她扶着玻璃，头垂下去缓了一小会，嘴角看起来却微微扬起了，抬头看向自己。
她笑了，凌芩看见，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完全没有任何的埋怨和胆怯。
“明白了。”她的话听起来已经无力，但是语气非常平静。
说完了这句话，她马上转身走到了仪器正中心，抬头看着头顶的机器臂。
虽然连做一个普通的抬头动作都有点笨拙，但是自信的笑容却挂在了洛雅的脸上。
因为活下去的欲望，正在支撑着她继续前进。
第二波攻击要来了，洛雅迅速清理掉所有的情绪，消除了紧张感和害怕以后，她的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凌芩被洛雅这种反应稍稍震惊到了，但同时他也在心里对洛雅接下来的训练有了全新的计划。
他也在预想洛雅听到接下来的安排后，将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
…
…
…
…
洛琳站在电梯门口，低着头，有点发怔，想着今天的所有事情，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洛雅拿到短刀的那天晚上，没有和平时一样去她房间聊天，如果洛琳当时对洛雅的情况关心一点，主动去找洛雅说话，她就不会大晚上跑出去，也就不会有时间独自行动，不会被盯上了。
虽然和洛雅感情非常好，但是也不意味着相互之间没有埋怨没有嫉妒，更不意味着不想超越对方和打败对方。
她一直都是姐妹中实力强得多的那一个，已经习惯了所有人中只有自己和洛雅最亲近。
准确的说是多年来产生的对洛雅的依赖和占有，控制欲。
她其实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是希望洛雅可以做为自己唯一知己的同时，不去和别人交心，但是洛雅一直都不是可以轻易被别人控制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洛雅一直都不同意洛琳提出的那个办法。
其实她们都不怎么希望自己两个月后，为了每天都可以见到对方，而去离家族最近的咖啡厅做一个打工妹。
直到家族长死去，自己不能参加葬礼不说，还要等姐妹中的另一个完全继承家族的所有东西，然后沾对方的光。
实际上对于这个办法，是洛琳对自己最坏的打算，她至少还是愿意的，洛雅却坚决不同意自己的人生就此定局。
但是洛雅同意在找到靠谱的工作前，先去那里打工来维持生计，这让她感到一丝宽慰。
因为至少可以证明她在洛雅的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其实，洛雅拿到那对短刀的这件事给她的不安感，也包括害怕姐姐得到比自己更好的战斗条件，因为那把黑色的刀能量的强大程度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她能感受到那是一对力量空前绝后的短刀，家族长大方的给了姐妹中实力较弱的那一个，老实说她其实也对此产生了嫉妒和不满。
她其实从来没有把自己和姐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考虑问题。
但是偏偏是这份嫉妒和不满让她误会了洛雅。
洛琳当时认为，姐姐不来自己房间聊天，是因为知道她获得的这对短刀可以给她强大的力量。
就因为觉得洛雅想摆脱她的保护独立出去，洛琳生气了，所以没有去找她。
然而偏偏是这一次误解，引发了不可逆转的事件，对洛雅的生命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归根结底，可以说都是她的错。
想到这里，洛琳抬起手，压在心口处，可是无济于事，眼泪还是涌了出来，掉落在深灰色的地上和她的手上。
泪珠反射着走廊银色的灯光，她感觉越来越难受，便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和心情，被打湿的分块了的睫毛也往下垂着，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微微耸了一下肩膀，然后强迫自己放松，这种行为让她的胸口抽搐了一小会，随之而来的痛苦的感觉也让她马上紧闭了眼睛。
这么喘了一口气以后，她似乎调整好了心情。
直到她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的，当她正准备抬手的时候，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因为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不是你的错。”雪的声音很小，但语气很平缓。
洛琳感受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雅，迅速调整好状态，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