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五 蜀道难（四）

如果言书没有走眼，那方可的武功显然在兵营里头也算拔尖的，何至于被人虐打成这样。
铁骨铮铮的汉子，那哭喊声几乎能响彻云霄。
这样奇怪的情景，言书若不亲自去瞧一瞧，也是不能放心的，况且他也不是完全柔弱不能自保，何至于止步于此。
当下也不迟疑，只催着郭子淳往前走。
主子的命令，做下人的如何能驳，郭子淳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心内不住祈祷：“但愿这领队只是外强中干才会力有不逮，否则的话
他心内不安，只好再做心理建设，这些弓箭手若真有那么强，何至于行事这般猥琐，躲躲藏藏的连面都不敢露？可见是不中用的。
再者来说，他们与此前主子在林子里头遭遇的那些十之八九便是一伙，统领的武功自然高深莫测，就只那筋骨也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可若是能够一招制敌，想来就算自己出手也不至于真的就败了。
这么一想，郭子淳的底气也就上来了，连带着腰杆也直了许多。
这样微妙的变化，言书自是无心顾虑，两个人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终是瞧见了那头的凄楚模样。
才刚活蹦乱跳的方可，此刻像是一条准备晾晒的咸鱼一般，被狠狠地钉在了离得最近的枯木杆子上，其余人等也都受了重伤，血流了一地，衣衫连带着皮肉都被利刃割的没了模样，除却一张脸还算干净外，身上再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人。
这程度，堪称凌迟，可怕的是，那些破布一样的人，显然还都留有一口气在那儿。
而被特别对待的方可，其遭受的痛楚，自然是其他人的数十倍。
不知材质的箭矢狠狠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贯穿的力道将他深深地钉在了枯树上头，离地尚有一尺的距离，手腕处有明显的划痕，以不自然的角度耷拉着，若是料得没错，大约是断了筋骨，左脚处尚有一把匕首，刺穿了脚踝，将他彻底固定在那儿。
更不用说那身上不计其数的豁口，冷眼瞧来，这人不管死活，这辈子大约都是废了。
方才偷袭那箭，方可虽说是背对着，可一剑下去依然有能力将箭劈成两半，如今面对面的打斗，反而避不开了？
显然，这群庸碌之辈中至少埋伏着一个能力者，而这人的实力显然远在这领队之上，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我操你大爷。”即使落入寸步难行的悲惨境地，方可的这张嘴还是不懂收敛半点：“你个龟儿子，竟然敢对着老子耍阴招，有什么本事便都使出来吧，藏着掖着做什么？不过鼠辈之流。爷爷我若再喊一声，就是你孙子。”
若是寻常士兵，对于这样的挑衅自然是不能忍的，可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这样难听的话竟是当作耳旁风一般，半点不曾入心，面无表情的从他面前过了，连眼神也不曾多给一个。
郭子淳真是度日如年，那边这幅景象，自家娇生惯养的主子竟是半点也不曾害怕，只冷着一张脸看着，既不说帮忙也无谓离开，仿佛真的就是个旁观者一般。
此情何堪啊？
待要催促，又不好出声。
方才离得远，虽能看见他们的装束，可要瞧清身手却是不能的了，也因为这样，郭子淳多少还保留着些许侥幸心理，总觉得即便打不过，要护着主子离开却是容易的。
现下离得近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叶障目。
这里头至少有三个的武功是远在自己之上的，不说护着主子了，便是自己能不要形象的抱着敌方大腿拖延时间，只怕也经不过他两掌。
对于生死，墨轻骑出来的自是没有半个孬种，可要是无力护主，那可不是一死就能谢罪的。
他自千头万绪，因为难捱，时间流逝的也就分外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头的呻吟声渐次低落了下来，原本躺在地上糊成血人的那些一个接一个的断气了，看模样倒像是血尽而亡。
方可的骂声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有气无力的破碎，但要细听下来，那些字眼还是离不开爷爷奶奶，仿佛沾了这些便宜，便是即刻死了也算不得亏了。
“这人到有趣的紧。”一声调侃，嗓音清澈带着些许不羁，可细细分辨又有几分专属的柔情，除却元夕再不会有谁了。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生死局，合该屏气凝神，偏被这一声惊扰，连带着空气都有了拨云见日的明朗。
郭子淳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就这么松懈了下来，气一散，几乎没有瘫坐下来，末了，只能带了几分哭意期期艾艾的去瞧自家首领
“你来了？”言书头也不回的道，目光更不曾从方可身上移开，仿佛他在这时出现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若不来，你大约也就这么单枪匹马的闯进去了吧？胡闹。”
他原比言书还小上一些，可说话的口吻却仿佛他才是年长的那个。
被忽视的郭子淳左瞧瞧右瞧瞧，似是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奇特。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自然引起了里头的注意，可转头看他们的只有一人，显然那就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了。
也不知他嘴巴一张说了什么，手下的人竟似得了命令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连一眼也没有多瞧这边的三个人。
“这算什么？”郭子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的看着自家主子，等着下一句指令。
“识相。”元夕笑眯眯的答了一回，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讨好似的看着言书道：“我可是脚不沾尘的飞奔回来，生怕你有个什么意外，怎么样？要不要夸我几句？”
听了这话，言书才算回过头来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衣衫济楚，脸不红气不喘，看着倒像是信步游庭般走过来的。却不知我该如何表扬了。”
说罢，也不去理会元夕的委屈，只对郭子淳道：“你去前头探探，若那人还活着，便想法子放下来，带回去叫人好生医治，也算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