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大战

一整个晚上，茯苓的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放映着这二十年来，她和程又枚的一幕一幕。那个林荫大道上牵着她手的少年，那个在体育馆的星空下第一次吻她的少年，那个曾经承诺爱她一生一世的少年，终究还是丢开了她的手，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茯苓蒙着被子嘤嘤啜泣着。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好月圆、白头偕老转瞬间都成了泡影。现在陪伴她的是一个韶龄无知的稚子和已步入花甲之年的父母。深深的挫败和无助包围了茯苓，她无助地感觉到未来的路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她努力地想逼自己入睡，可是身体却始终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木床在深夜里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格外地瘆人。尿意一阵阵袭来，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春末夏初的晚上，风还有点凉意，她来到客厅，借着窗外黄昏的路灯，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是的，她和他原本只是路人，因为偶然的机会走到了一起，现在缘分已尽，两人分开了，那又何必悲伤呢？就当这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没有存在过，比如她看见的那个树下的影子，也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可是这中间毕竟经过了20年，还有焕焕这个9岁的孩子，明明白白地躺在她的身边，她又如何能说这20年从来都没有过呢？
一晚折腾下来，茯苓只觉得头晕目炫，腰腹下垂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她清醒过来，发现已经上午8点30分了。而焕焕还在她旁边的小床上香甜地睡着。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她赶紧大叫了一声：“焕焕，起床了，上学迟到了。”
焕焕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怎么啦？妈妈。”
“还怎么啦？都8点30分，你上学迟到了。”
“那你怎么没叫我？”
“我也睡糊涂了，赶紧去洗脸刷牙。”
茯苓换好衣服到客厅，看见餐桌上放着早餐。茯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茯妈妈则手上勾着一双毛线拖鞋。
“爸妈，你们怎么不叫我。都迟到了。”茯苓努力克服住一阵阵地眩晕，一边不悦地问到。
“我听到你昨晚上起床上了好几趟厕所，想着你没睡好，不敢叫你。”
“那你们也叫一下焕焕呀，现在他上学迟到了。这下看怎么办？”
说话间，焕焕垮着个脸从厕所里出来，“妈妈，我迟到了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赶紧去呀。”茯苓手上拿着自己的包和焕焕的包，嘴里还嚼着一个馒头，含糊不清地说。
“那我不去，我迟到了要罚站，是你不叫我起来。”
“我不叫你起来，你自己就不会起来？”
“我怎么起来，我又不知道时间。”
“你别给我犟嘴，叫你去你就去。”茯苓气得直哆嗦，用手狠狠地在焕焕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这下可捅了篓子了，焕焕将本已拿到手上的书包狠狠地摔到地上，接着就放声大哭，回到房里，转身将房门反锁。
茯苓疾步上前去，想将房门打开，可是任凭茯苓怎么敲门，里头只听见焕焕大声的哭泣。
茯苓气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狠狠地踢了几下门，试图将房门踹开。她本来就一夜未睡，也还没吃早餐，哪有那个力气。头晕目眩之际，差点晕倒在地上。
茯爸茯妈见情形不对，赶紧将蹲在地上的茯苓拉了起来，茯妈妈说：“算了，孩子不愿意去上课就算了，你别吓着她。”
茯苓的一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算了，他说不去上课就不去上课了。你知道他现在几年级了吗？”
茯妈妈也烦躁起来：“几年级都没用，反正你也没办法抓着他去上学。”
“我没办法，你有办法呀，你以前不是抓着我么去上学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呢？”
茯妈妈也气得在一边抹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又不是我让你不舒服，你冲着我发火，干啥呢？”
一旁的茯爸爸看不下去了：“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接着他走到房门边上，柔声喊：“焕焕，焕焕，开门，不要生气了，外公带你玩去。”
茯苓看着这一家老小，想着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坐到沙发上也低低地啜泣起来。
没等多久，门口传来了如雷般的捶门声，把茯苓吓了一跳。
“谁？”
没有人答应，捶门的声音更响了。茯爸爸跑过去开门，结果茯苓看见了程又枚的脸，她跑过去想把门关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程又枚已经强行把门打开，黑着脸看着她。
“焕焕呢？”
“在房里？”
“他怎么还不去上学？”
茯苓别过脸去，没有理他。程又枚火气更大了，吼道：“人家老师都打电话给我了，我才知道你带的好儿子，连课都不要他上了。”
茯苓一听火就来了，“哪里是我不要他上课了，明明是他睡过了头。”
“睡过了头，你不会叫他？你是个死人呀？”
“我知道你就盼着我死。”
说话间，程又枚已经走到了房门口，拼命地敲门：“程之焕，开门。”
那门敲得山响，可是里头还是没有动静。程又枚直接拿脚去踹门，“咚咚咚”
茯苓拦着他，“这是我们家的门，踢坏了要赔的。”
程又枚还是没有理睬，一边大吼：“焕焕，你出来，你再不出来我把门踢烂了，看我进来不打死你。”
突然，“滴答”一声，门开了，焕焕红着眼睛，垂着头站在门后面。还没等茯苓反应过来，程又枚一把抓住焕焕的手，还顺手拿上了书包，拖着焕焕往家门口走去。
焕焕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可惜都是徒劳。口里大声喊着：“我不去上学，我不去上学。”
茯苓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想去阻止，哪里来得及，只见程又枚一手拖着焕焕，一只拿书包的手拼命地打正在挣扎的焕焕，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云淡风轻路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