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鸟与梧桐（五）

正说着，江瑛顿觉气短胸闷，嗓子也是腥痒难耐，忙背过身去，一手扶着灶台，一手拿着手帕咳着，本就苍白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阿娘……”小青团担忧的想要上前，却被阿娘推开。
江瑛别过脸去，在小青团看不见的地方慌乱的用手帕擦着嘴角，然后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强忍着嘴中那腥甜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回头对小青团温柔一笑，安慰道：“阿娘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但其实她已经听不清小青团在焦急紧张的说些什么了……
她不过是想要去拿灶台上的那个竹篮，可刚走一步便踉踉跄跄的站不稳，只得重新扶着灶台歇息，费力的喘着微弱的气儿。
小青团想要上前搀扶阿娘，可阿娘却指着竹篮对他道：“那些…那些青团…给你玉秀姨送……”
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黑，之后的事，她便再也不知道了……
……
天还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打着树叶，往山上去的路越发泥泞难行，小小的身影撑着伞慢步在林间，每一落脚都小心谨慎。
小青团衣服上沾着污泥，狼狈不堪，也不知是在路上摔了几跤，可手中的竹篮却被护的好好的，一点泥水都没沾上。
他拨开比人还要高的草丛，顺着斜坡小心翼翼的探下去，可斜坡湿滑，慌乱之中他松开了伞，两手却下意识的死死护住竹篮，顺着斜坡一路滑了下去，期间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不少口子，但他毫不在意，待下了斜坡，依旧一脸平静的继续向前走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小青团终是看到了那静坐于两具小小的枯骨之间，不停的抚摸着那两个头骨的女人。
那女人衣着朴素单薄，三千青丝垂在身侧，因为下着雨的缘故，发丝沾在脸颊上，掩了她的面容，但可以看出她的脸苍白无血色，且注视着那两具枯骨的目光里闪烁着温柔与慈爱。
那两具枯骨被雨水洗刷的很是干净，女人看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但那两具枯骨旁其实还有一具枯骨，却是枯黄腐朽，骨架上满是青苔与泥污，甚至还冒出了许多色彩鲜艳的小蘑菇。
“玉秀姨。”小青团远远的便唤了一声。
那女人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轻笑道：“是小青团啊，身上怎么弄的这么脏，你爹娘在后面吗？”
小青团走至女人面前蹲下，将方才随手摘的大叶子挡在了她头上，然后伸手掀开竹篮上的布，只是因为被雨水打湿，下面的青团也变得冰凉。
但玉秀丝毫没有在意，接过小青团递过来的青团，一边将叶子重新遮在小青团头上，一边往他身后张望，问道：“你爹娘呢？”
“阿爹还没回来。”小青团说着，语气平静，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玉秀能看出他眼底深深的担忧与不安。
“不是说过几日便会回来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小青团摇头，垂着头低着眸，静默不语。
“……”玉秀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又问：“那你阿娘呢，她还好吗？”
小青团放在膝上的手紧攥着，微微颤抖，他道：“上午还好好的，现在还在昏迷着……”
“……大夫怎么说？”
小青团摇头：“他们不让我听……”
“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雨天路滑，也太危险了……”
“阿伯说要让阿娘睡一会儿，让我不要打扰，阿娘昏倒前说了，让我把这篮青团送给玉秀姨你，所以我便来了，本想着热腾腾的给你，结果……”
他的语气似有些哽咽，最后干脆低着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竹篮里那冰凉凉的青团，眼下不知是雨珠还是泪水。
玉秀看着小青团轻叹，脸上尽是怜爱，伸手将他拥入怀里，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你阿娘会好起来的，你阿爹也会平安回来的……”
小青团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但还是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玉秀怀中不住颤抖着。
“没事的，没事的……”
玉秀还在柔声安慰着。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你哥哥姐姐不会笑话你的，别强忍着，再憋坏了身体……”
小青团在玉秀怀中哽咽着：“玉秀姨…我怕……”
“不怕孩子……”玉秀闭上了眼睛，泪水混着雨珠从脸颊滑落。
“我怕阿娘醒不过来……”
“不会的……”
“我也…我也害怕阿爹不回来……”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