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鸟与梧桐（四）

三月的天虽已渐暖，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凉意，小青团跑至窗边将窗户关上，身后烛火被骤然袭来的风吹的摇曳，将他父母的身影映在了墙上。
他们沉默着，江瑛抬手抚上心口，那里砰砰乱跳着很是慌乱，却又不知为何会这样。
她垂下眼眸，面容掩藏在阴影之下，带着一丝微薄血色的唇微微翕动，却欲言又止。
抚着心口的手渐渐收紧，她轻叹，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微颤，“你…真的打算去吗？”
青黎应了一声，再看向妻子时，目光里满满的柔情，他轻笑道：“我打算去南禺试一试，那小姑娘说，凤凰氏生性慷慨大方，若遇人求取梧桐木，定不会拒绝，所以……”
“那万一那小姑娘是…是骗你的呢？”江瑛蓦地抬眸看向青黎，眼底是深深的忧切。
青黎回想了会儿，摇头道：“我看那小姑娘面目和善，眼神纯真，不像是会诓人的主儿。”
“可人不可貌相啊……”江瑛掩面轻咳了几声，眸中含泪道：“你方才也说了，那小姑娘看着并不像普通的人类，咳咳……”
青黎忙起身上前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小青团也赶紧倒了一杯温茶端了过来。
江瑛饮完茶水，手却紧紧攥着青黎的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打算去南禺吗？”
青黎见妻子如今虚弱的模样，面上难掩心疼，目光里尽是怜爱之意，却又多了几分坚定，他点头：“嗯。”
江瑛知道自家夫君这是下了决心了，又想到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如此奔波操劳，心中不免愧疚自责，终是叹了一口气儿，应道：“那好吧……”
又问：“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青黎道：“天一亮我就走，飞去南禺的话，来回不过几日，早些去就能早些回来，还有那个小姑娘，我把她安置在了白祁山下的小镇里，她也是要去南禺的，还拜托我捎她一程来着。”
江瑛依偎在青黎怀中，依依不舍道：“嗯，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点儿。”
青黎用下巴轻蹭着妻子的额头，一抬眸，见小青团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勾唇一笑，伸手将他也拥入怀里。
怀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珍宝，一想到要与他们分开几日，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青黎是守着妻儿睡着的，他在小青团睡熟后，将自己的半身修为渡给了他，后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在他耳畔小声叮嘱道：“阿瑀，阿爹不在的时候，要好好保护阿娘和渺烟城啊。”
睡梦中的小青团“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青黎轻抚着妻子的面庞，也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绵长的一吻，万分不舍的呢喃道：“等我，瑛瑛……”
在青黎看不见的地方，小青团的手紧紧攥着被褥，似在微微颤抖着，而当他在黎明之际两步一回头的离开后，床上的小青团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后拥抱着他的阿娘睡的很熟，而他却一夜无眠，他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想着方才偷偷睁开眼睛望见的阿爹的背影，心中也和自家阿娘一样，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之后的渺烟城里，几乎每户人家清晨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一眼天空，然后在远远望一眼城主府。
当初，青黎和江瑛成亲后，为了过自己温馨幸福的小日子，便搬离了城主府，寻了处僻静的小院子住着，而自青黎走后，江瑛和小青团就被接回了城主府照顾。
青黎离开后，江瑛只对旁人说他去了南禺求取梧桐仙木，几日后便会回来。
可说好的几日，却迟迟不见天际那抹青影归来。
“他该不会抛下瑛丫头娘俩了吧……”时常有人这般窃窃私语着。
“青黎公子绝不是那样的妖！”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江瑛每每偷听到他们这样的谈话，抬眸看向空荡荡的天际，心中想的却是——
她倒真的希望…他只是抛下她们娘俩……
至少…能证明他还是安全的……
想着，她抚上自己不安的心口，轻叹着垂下双眸，将担忧焦急的泪水又尽数收回了眼眶……
距青黎离开，已逾一月，眼看着清明至，雨纷纷，欲断魂。
江瑛不顾老父亲和小青团的劝阻，硬是撑着虚弱的身子来到厨房，揉面包馅蒸青团。
还别说，江瑛包青团的时候，面色竟也看着红润了许多，让小青团看着心里高兴极了。
“阿娘，”小青团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自家阿娘手指灵活的包着那一个个滚圆的青色面团，好奇道：“为什么我的小名是青团，不是粽子，不是月饼，也不是汤圆呢？”
江瑛笑道：“这问题，我记得你小时候也问过，我也给你讲过一遍了啊。”
小青团嘟嘴：“我忘了，可能是那会儿我太小了，没记住吧，阿娘能再讲一遍吗？”
江瑛手上的活就没停过，一边包着馅儿，一边娓娓道来：“因为，我和你阿爹之所以会遇见，还得从我一时心软，将我吃剩的最后一个青团给了路边的小妖怪说起。”
“那个小妖怪卧倒在路边，一副饿急了的表情，而我手里就只剩下一个青团，便问它要不要吃，它说要吃，我便给了它。”
“谁能想到那小妖怪为了吃青团，竟在大晚上趁我不注意，将我给掳了去，还贴心的从厨房里走了一遭，锅碗瓢盆一个都没落下。”
“小妖怪将我掳到一个山洞里，嚷着‘要吃要吃’，我知道它是想吃青团，没办法，只能给它做，可做了整整一天呐，我累的腰酸背痛手抽筋，可它的胃却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它还在一旁嚷着‘要吃要吃’，可我不乐意了呀，碗一摔，盆一扔，你姑奶奶我不干了！那时候我岁数也小，便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它嚷着，我就哭，它嚷的大声，我便哭喊的更大声，就这样，我们的声音引来了你阿爹。”
“你阿爹二话不说的就上前揍了那小妖怪一顿，最后还是我拉着他，不然那小妖怪就没命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妖怪才刚学会说人话，还是我教的呢，但也只会‘要吃’二字，我就十分愧疚，想着原来是自己一直误解了小妖怪啊，让它平白遭了一顿打，可你阿爹却说，那小妖怪只会说‘要吃’二字不假，但它想吃青团也是真的。”
“你阿爹要送我回家，临走前我给小妖怪做了最后一锅青团，又拿了两个路上吃，但最后我一个也没吃着，都被你阿爹吃了去。”
“你阿爹会飞，他揽着我的腰踩着枝叶升上了夜空，一抬头，那星光璀璨，银河绚烂，仿佛游走于指尖，微风习习，月光飘渺，天地静谧，静的…我能清晰的听见耳畔那来自于你阿爹胸膛里的心跳声……”
江瑛眸光闪烁，似是回想起了那时的幸福时刻，脸颊微微泛着羞红。
“我便是在那时…喜欢上你阿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