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糖水铺

叶棂的生活向来都是一切从简，赚来的银子大部分存放在师宗那，身上只留着够用的一部分，她不像正常小姑娘那般，会买胭脂水粉，襦裙服装，也不爱吃，除了住宿和伤药，她几乎用不到钱。这也是为什么她存在师宗那的钱越来越多，带的包袱却越来越轻的原因。
师宗不止一次想要劝她多买些衣衫水粉打扮打扮，他说虽然是做杀手的，但女孩子总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却每每被叶棂拒绝，师宗总会无奈地指着她道：白瞎了你这副好皮囊。
她存在师宗那的钱也让他颇有微言，师宗常指着她存在那的，越积越多的钱问她:这些钱你什么时候搬走，什么时候用一下也好，你不怕哪天我带着你的钱跑路吗？
叶棂只会无所谓地告诉他：“你喜欢，全送给你也行，何必要跑路？但我当真...暂时...用不上。”
怎么办呢，叶棂是个有钱，且不爱花钱的，随时随地都可能死掉的杀手。她现在已经是令普集城内各大世家贵族闻风丧胆的第一女杀手了，众人都以为她必然如传说中那般冷酷嗜血，财库深深，闲时皆匿在风月场所，左手金银珠宝，右手美男香酒，是杀手中最奢侈无度，嚣张快乐的人。然而事实上，她只占了冷酷二字，若要强强再加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便非“无聊”莫属了。叶棂换了家客栈，又在客栈内躺了两日。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她索性一骨碌坐起来，起身换了身衣服，将松散的长发用木簪束得紧了些。
推门下楼，小二原是倚在木梯扶手处百无聊赖地看着客栈楼下满堂人，听见声响连忙谄媚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问道：“客官这会要吃晚饭吗？小店今日招牌酱肘子、卤水鸭、粉蒸排骨、麻酱凤尾，都是顶好的菜色，客官要不要试试？”这位客官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除去房费吃食，剩下的银两够他养家三月，又几乎不挑剔，这样好伺候又大方的客一月难得迎上一趟，因此他对这位格外讨好。
叶棂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淡淡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便下楼了。大堂内说书先生正讲到富家小姐与贫穷公子的戏码，说的是娇俏的富家小姐，被才貌双全的贫穷公子吸引，为爱抛下奢华生活跟着贫穷公子跑了，贫穷公子一朝飞黄腾达，抛弃年老色衰的富家小姐，最后富家小姐落得人财两失，郁郁而终的下场。叶棂恰好经过，她放慢脚步随便听了会，听到这，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为这富家小姐不值，做什么才会相信人间有爱这码字乌有之事。情啊爱啊什么的最是虚伪，叶棂从来不信。
客栈外日头西斜，红霞满铺，街上已有商贩摆上摊子。叶棂逛着逛着便逛到医馆门前，这次的客栈离医馆更近了些。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医馆内人来人往，顿了会正要抬脚离开，子不语拎着几包草药匆匆跑出，差点撞上叶棂。叶棂轻巧地避开，拎着子不语的后领往前送了送，才将他放下来。
子不语正要去隔壁糖水铺送药，冷不丁差点撞上人，冷不丁地又被拎起，整个人呆了一呆。待站定，他仰头望向罪魁祸首，圆溜溜的大眼亮了一亮，手上的草药都丢了，兴奋地扑上去抱住：“漂亮姐姐！”
叶棂满头黑线，将他从自己身上拎开，子不语却又扑过来，脑袋在她衣袍上拱了拱，喊：“子不语好想你啊！”然后拉起叶棂的手就要往医馆拖，琥珀抱着臂走了出来，道：
“子不语！小小年纪，见到好看的姑娘就往人家身上扑，你羞不羞!”
“你才见到好看的姑娘就扑！”
“难道不是吗，”说着琥珀捡起地上的草药，嘲讽道：“草药都丢了，师父让你干啥你都抛脑后了吧！毛头毛脑，没出息。”
“要你管！”子不语哒哒哒跑去拿回草药，顺手拿小拳头捶了两下琥珀。琥珀怒了，握拳狠狠敲了下子不语的脑袋，子不语大眼登时包了一包泪，嘴巴一撇就要喊，琥珀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又被咬了一口，她疼得放开手，子不语趁机朝屋内喊：“师傅~~琥珀姐姐又打我呜呜呜呜”
隶娑正忙着，无暇顾及，便喊道：“琥珀，不要欺负弟弟”
又问子不语：“子不语，草药送了吗？”
二人齐答“噢”，又对视了一眼，“哼”了一声各自撇过头。
叶棂在边上目睹了全程，换往常她定会觉得吵闹，直接便走开不理。今日却鬼使神差的在旁边看着二人打闹，末了还温柔地摸了摸子不语的脑袋以示安慰。
子不语拉住她道：“姐姐陪我去送药好不好？”大眼刚收了泪，汪汪地看住她，叶棂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内软了一软，竟由着子不语拉着走了。
子不语乖乖巧巧地将草药递给糖水铺的王婶子，又脆生生道：“张婶婶，我师傅让我代他问你，张叔的咳嗽可好了些？”
张婶子盛了一碗糖水递给他，笑道：“好了许多，近日夜里也不见咳了，替我谢谢隶医士哈。还有啊，也谢谢你，”她擦了擦手，满脸慈爱的摸了摸子不语的脑袋，顿了顿，她看了眼一旁的叶棂，笑道：“这是你姐姐吗？之前没见过呢，好水灵标致的姑娘。”说着便打了碗糖水递给她。叶棂接过，正要去掏钱付了两碗糖水，张婶子好像知道了一般，道：“且喝着，这是婶婶送你们的。”
叶棂不习惯白受人恩惠，还是要将钱递给她：“这怎么好意思。”
张婶子笑意更深，爽朗道：“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平日里我们白受的隶医士的恩惠不是更多，嗨，别跟婶子客气。”说着将钱推还给她。叶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毕竟恩惠也是隶娑给的，与她无关，她的手僵在那。
子不语喝完糖水，砸吧了下嘴，踮脚拉下叶棂的手道：“姐姐，没关系的。张婶婶好意送的你就喝嘛。”
叶棂这才收回手。又听子不语道：“张婶婶，你刚刚问我吗？她不是我姐姐，她以后要当我师娘的~”
张婶子又打了碗糖水递给他，一脸八卦道：“这么说，隶医士好事将近啦？隶医士平日这么忙，多少好姑娘上赶着都不要，原来是偷偷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哎呦，搭得很哟。到时可别忘了请咱们这些街坊邻里呀。”
子不语冲她挤了挤眼，脆生生道：“会的会的，不过我师傅还不知道哩~”说着喝掉糖水，拉着叶棂跑了出去：“谢谢张婶子，我们先走啦~”
张婶婶还没理解子不语的意思，再抬眼只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她笑道：“真是人小鬼大。”
叶棂方才没反应过来子不语那句师娘是什么意思，出了门顿住，问子不语：“你方才说师娘？我？”
子不语笑眯眯地摇头，转了话题：“嘻嘻，姐姐吃饭了吗？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
“....不了”
子不语抱着她的手撒娇道：“一起嘛一起嘛~”
叶棂不动，子不语见状眼里又包了包泪，大眼汪汪望着她：“去嘛去嘛”
换做其他人，叶棂必定会一巴掌盖过去，烦躁地走掉，但是，此刻，她又做了一件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她竟然，点了点头，又任由子不语拉进医馆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