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客人

阳光越来越暗，虽然顾梦蝶身有圣蛊就算在漆黑的夜间视物也毫无障碍，但如非必要她并不喜欢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书，于是靠着柱子伸了个懒腰，合上书站起来准备把书送回书房。
星落正在给轩中所养来往顾府与森罗殿之间的信鸽喂食，但一直留心注意着顾梦蝶这边，看到她起身，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伸手去接顾梦蝶手中的书卷。
顾梦蝶无奈地笑了笑，把手里的书交给星落，让她送回书房。
不过是一本书而已，顾梦蝶自幼在森罗殿的培养之下长大，为了能够在那样的训练之下生存，顾梦蝶所吃过的苦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日常生活中的这些小事她根本不需要侍女服侍，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习惯自己做。
可是这样的习惯花知暖可看不惯。有些时候顾梦蝶会私自放星河星落休假，花知暖发现后总会十分恭敬却严肃地教导她大家闺秀的行事规矩，也会训斥星河星落躲懒。
几次下来，顾梦蝶也不再坚持，只要在栖蝶轩中，便会遵照花知暖的意思扮演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星河星落亦会配合她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栖蝶轩中，她们是顾梦蝶的侍女，但是到了栖蝶轩外，她们便是她最信任的下属。
顾梦蝶一直都是这样，对面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她心很硬，下手果决从不留情，比如顾老夫人；但是对为自己好的人却心很软，比如花知暖，尽管顾梦蝶并不同意她的观念，却很少反驳。
前世顾梦蝶是苗疆九峒中蝶峒的圣女，在相对封闭的山寨中，古老的传统代代延续，她一出生就被奉若神明受族人敬仰，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但是当她离开苗山出门上学之后，又接触到了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她发现这样的社会似乎更加美好。
前世她也曾几次和寨中的长老提过想要废除圣女制度，但是并没有获得支持。顾梦蝶性格随和，并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发现自己劝不动长老和族人之后，她便从善如流地放弃了改变族人的想法。
因为在顾梦蝶看来，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蝶峒的族人，让他们能够在寨子里过安宁平静的生活。她会肩负起这个责任，为了蝶峒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其它的任何事情她都无心强求。
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前世的她在看到蝶峒族人受到其它寨子的欺辱时，才会为了保护族人冒险炼制早已失传的星月凤皇蝶，最终跌入蝶池，一命呜呼。
前世生活时代的特殊性使她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轻易干涉别人对她的态度。如果别人把她当做高人一等的对象来仰望，她可以淡然接受，并且愿意为对方提供庇护；如果被人以平等的身份对待，她也不会感到冒犯，并且愿意与对方成为朋友。
顾梦蝶身上有一种十分罕见的神性，那是极致的冷淡与极致的仁慈，令人心生敬仰，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
星落将书送回书房，出门之后不忘将书房房门的门栓插好。她了解自家小姐的习惯，一般入夜之后，顾梦蝶就算是看书也会在卧室的外间而不会再去书房了。
天黑得很快，蛊蝶回笼，星月凤蝶也飞回了顾梦蝶挂在腕间的蝶玉之中。
顾梦蝶最后检查了一遍栖蝶轩，确定无论是院中还是屋里都没有了任何有关森罗殿和蛊术的东西，又将密室的门上了锁。
星河手脚麻利地从后窗翻了进来。
“事儿办得怎么样了？”顾梦蝶问。
星河回禀道：“校清斋的葛掌柜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顾梦蝶颔首。
“外面的人怎么都撤了？”星河有些疑惑。
顾梦蝶说道：“今天下午那只追魂蝶到了秦王府不久就死了，随后没过一会儿外面的人就都撤了。我猜应该是那只追魂蝶被发现，他们想要找找别的人身上有没有吧。”
“那另一只追魂蝶您怎么处理的？”星河问道。
“我切断了它和母蛊的联系，但是会不会被发现我就不知道了。”顾梦蝶耸了耸肩。
追魂蛊的子蝶一旦失去了与母蛊的联系便会立刻死亡并从宿主身上脱落，但是脱落的追魂蝶会不会被对方发现顾梦蝶就无从知晓了，希望不会吧。
“时候不早了，大小姐快洗漱吧，难得今天晚上您能在家里睡几个时辰。”花知暖打帘子走进来，将两片暗神香饼添在卧室的香炉里。
森罗殿的生意大部分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顾梦蝶经常连续几晚都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嬷嬷，我交代您的事儿可千万别忘了。”顾梦蝶道。
花知暖笑道：“老奴记得，不会坏了大小姐的事的。”
花知暖跟了岳琉衣很多年，学过一些武功和蛊术，加上她本人资质上佳，这些年练下来也颇有所成，所以顾梦蝶特意交代她今天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决不能轻举妄动。
星落在帘外道：“大小姐，洗澡水烧好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都洗洗睡吧，前半夜大家都好好休息，后半夜估计还有不少事要忙呢。”顾梦蝶起身道。
一身水汽地从盥洗室里出来，顾梦蝶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便服，瀑布似的黑发披在身后，发梢滴着水珠，后背的衣料也被因是一大片。她一边哼着小调走回卧室，一边催动内力，湿漉漉的头发上冒气一股白烟，很快便干了。
不用加班的夜晚真是太美妙了。顾梦蝶心情愉悦地想着。能安安稳稳地洗个澡，在床上好好睡一小觉，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享受了。
“星河，你把小姐的睡衣收在哪里了？我记得我就放在雕花柜子里了啊。”
“花嬷嬷叫拿去洗了，另一套放在外头的柜子里。”
“你们两个，还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方才小姐洗澡的时候就不知道把东西备齐吗？跟你们交代多少遍都当耳旁风。”
“嬷嬷教训的是，我们省得了。”
屋里传来丫头们的交谈声，栖蝶轩经过了最后一阵喧闹，不久后彻底安静下来，灯火熄灭，窗户一扇接一扇地变暗，星落只在桌上留了一盏守夜的蜡烛，自己在外间睡下。
本来今天应是星河守夜，但是顾梦蝶知道星河那丫头是个死心眼的性子，怕她到时候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所以换了星落守夜，打发她去自己房里睡了。
半夜，顾梦蝶是被接近栖蝶轩的不速之客惊醒的。
她在栖蝶轩四周布下了许多茧丝蛊，有人接近碰到茧丝之后，她便会有所察觉，从浅眠中惊醒。
是客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