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妞妞

林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已经5点15分了。他办公桌对面的许科长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海，你又要加班啊？你说你最近老加班，你媳妇儿就没意见？”林海的位置正对着民政科室的大门。跟他说话的是隔壁党政办的赵永。
“她能有什么意见，比我还看不到人·····”林海语气淡淡的，但是赵永已经嗅出了一股子酸味儿。
“让我说，就该让你们家小熙来看看你这·····”赵永的话被林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苹果手机，是他妈妈钱晓霞打来的，最近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打来，已经连续一个多周了。
“喂，妈~”林海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向靠在门边的赵永示意，赵永比了一个OK就消失在了倪家湾社区办事处的二楼。
“小海，你回家了吗？见到妞妞了吗？”钱晓霞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妈，现在才刚刚下班，哪有那么快到家。我这回家怎么也要一个钟头。”林海左手拿着电话，右手点起了鼠标，将屏幕的那个小三角对准了关机键。
“要我说，你开车的话哪里用一个小时。这得节省·····”
“妈~~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小熙现在做的是外勤，不比我，我一早到单位都不带挪窝的。”自从钱晓霞知道家里唯一的一辆代步别克给吴小熙征用了，她就隔三差五的给林海打电话，最近一周更是每天准时报到。
“我是心疼你，这傻孩子。何况你这每天回家那么晚，我见我家妞妞的时间都不够了。”钱晓霞每晚从店里回到家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和她的孙女林芷青视屏通话。
“你要是想见妞妞，你就过来换换手，让小熙他们家也松快松快。”
自从吴小熙7个月前在自己家坐完月子搬回Z市后，钱晓霞除了每个月来Z市一两次看一下孙女，几乎很难出现在林海Z市的房子里。
“是小熙让你告诉我这些话的？”钱晓霞语气明显有点不快。
林海眉头一紧，知道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他正想回答钱晓霞，这个时候看见吴小熙的电话切了进来。
“妈，我先不给你说了，我接个电话。”林海立马挂断了钱晓霞的电话。
“怎么了小熙？”林海站直了身子，右手在裤兜里找着打火机。
“你还没下班呢？今天能不能早点回来，有事想跟你商量。”吴小熙那边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她好像在地下停车场，鞋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尖锐。
“噢····我今天的事正好也忙完了，跟着可以回家了。”林海单手从桌上的烟盒中夹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握在手心的打火机顺势打燃了火。
“那行，你早点回家，我在家里等你，我先回去帮我妈带会儿青儿。”吴小熙拉开了车门。
“好。”
“还有，回家你就别抽烟了，赶紧把你身上那味儿散散吧。”吴小熙坐在驾驶座上，她听到了刚才打火机擦燃的响声。
“好·····我知道了。”林海跟被逮了现行似的，立马从嘴里把烟拿了出来。等到吴小熙挂了电话，他才重新又放回了嘴里。
抽烟是林海在大学时学会的。但是他不常抽，尤其是在有了女儿之后。“妞妞”是钱晓霞给女儿取的小名，钱晓霞找取名的先生给算过，说孩子要取粗名才能好生长。于是在女儿出生后不久，就有“林晓琴、林大芝”等诸如此类的名字让林海夫妇选择。可是林海知道吴小熙的性子，这铁定是不能用的名字。在吴小熙和钱晓霞周旋了几个来回之后，才有了妞妞这个小名和林芷青这样的大名。可是吴小熙从不叫女儿妞妞。
林海推开门的时候已接近7点了，吴小熙已经换好了睡衣抱着妞妞在客厅里转悠。
“青儿快看，是谁的爸爸回来啦。”吴小熙抱着女儿向林海走了过来。
“青儿乖，快让爸爸抱抱，爸爸可想青儿啦。”林海赶紧换好了鞋，向妞妞伸出了双手，示意妞妞到自己怀抱里来。
“呜呜呜·····”林海贴着吴小熙，准备强行将女儿掳到怀里。可是妞妞害怕极了，一个劲儿的向吴小熙的怀里钻，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呜呜声。
“青儿乖，是爸爸，别怕。”林海刚开始还会为女儿的不待见而苦恼，现在的他似乎适应了这种反应，看女儿又哭了起来，便把双手放了下去。
“林海回来啦，快去吃饭吧，孩子给我吧。”林海的丈母娘王惠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已经和吴小熙吃过了晚饭。
王惠英接过吴小熙手中的妞妞，一边逗笑一边朝客厅角落里的爬爬垫走去。
“别着急，青儿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先去吃饭吧。”吴小熙把绑在后脑勺的发圈取了下来，一头不浓密的黑发散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有事跟我商量吗？要不先说事。”林海在路上一直捣鼓，上一次吴小熙说商量事情的时候还是她出月子要搬回Z市。
吴小熙看了一眼林海，也没有接话，径直向房间走去。林海跟在她身后，进屋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是这样的林海。我呢，最近已经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Z市的房价这几个月应该会有一轮大涨。这样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所以我就在想······”
“你想买房？”林海坐在床头，因为在地铁全程站着，他此刻有些酸软。
“不是买，是置换。林海，你看现在青儿也慢慢长大了，我妈在这帮我们带着孩子虽说也没有说过什么，但卧室实在太小，过不了多久，连青儿的玩具都快没有地方放了。”
林海没有接话。这套房是林海和吴小熙结婚前由钱晓霞全款购买的，房本上也只有林海一个人的名字。林海知道，当初吴小熙和他结婚的时候并未对房产车子有任何异议，他们俩至今名下也没有任何的共同财产。
“你想换多大的？”林海下意识又在裤兜里找起了烟和打火机。
“我想好了，这套房值100多万，再加上我们现在手上有的30万，200来平的首付也就差不多了。”吴小熙声音透着一股兴奋，她似乎连房子选什么颜色的家具都想好了。
“200平？”林海起身站了起来，这个数字对于他一个社区的小小公务员来说似乎是一个天文。
“可是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还有我妈，我妈她·····”林海结巴了起来，他右手已经掏出来的烟和打火机此刻就攥在手里。
“我们可以暂时租房子。林海，如果房价真的涨一轮，那我们200平的房子至少得赚200万。”吴小熙一边说，一边朝放手机的位置走去。她认为此刻她应该用计算器算给林海看看。
林海的心情此刻已经忐忑了起来。他从小到大，不曾使用信用卡，也不曾有过任何的负债。每个月满打满算拿着7500块工资的他，此刻已经顾不得在卧室里，想点起手中的烟了。
“you are my sunshine~”吴小熙刚刚拿起手机，铃声就欢快的响了起来。
林海看着吴小熙接通了电话，听语气，像是她的发小夏楠。
在吴小熙出门的时候，林海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突然很感谢这个夏医生把吴小熙约了出去，结束了今天的话题。林海平静的内心像是被撞击了一般，他知道，他即将要面对一场无法阻止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