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仙打架太蹊跷

雨后的办公室在空调的加持下透着一股凉意。用玻璃隔出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放眼望去，一片青灰，男士一统天下，间隙几个女士几可忽略不计。空气中飘荡中一股尘土味。独属于工地的味道。
诡异的流放事件后，整个单位在开会这件事上不敢懈怠。但似乎也仅限于此。
叶绿从角落扒出一个塑料凳子坐在门后，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从层层肩与头的缝隙里，叶绿观察到主席台上的三个领导正襟危坐。
左首的支部书记贾尚廉照例宣布会议纪律，无外就是老三篇。不准讲话，手机关静音，不准中场退出。叶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这个书记在公开场合总是开口规矩，闭口大局，语气凛然，颇有领导风范。主抓党务工作，分管综合部、材料部等后勤部门。他只出现在会议中，或者微信群里，叶绿平时都看不到他。
经常见到的是坐中间位置的总经理余立强。他是公司法人、第一责任人，是除叶绿和田部长外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也是除叶绿外，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走路的步态和声音比较特别。一只脚步轻，一只脚步重，似乎重心偏离；腰间总挂一串钥匙，伴着脚步有韵律地撞击有声。叶绿对他能做到听声辨位。余立强身材敦实，面相憨厚，总是一幅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灵气逼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大智若愚。而这时，这双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叶绿心下一紧，眼珠一转，略带疑惑地转向右边的简森林。简工似乎在琢磨什么难攻的技术，眉头紧蹙，双手抵着下额。叶绿不由坐直了身子，心思翻涌。简森林是技术负责人，平时专管工程技术，逢人带笑，语气温柔。从不与人为难。年近退休，去岁添了个小女儿。整个人更是散发着晚秋醉人的味道。他常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可是，这会他却一改往常。
凉意退去，闷热攀爬。各种体味，汗味，还有留在口腔里的大蒜味也一起跑了出来。叶绿捂住口鼻，只觉得早上吃的炸酱面在胃里翻滚。透过雾蒙蒙的的镜片，只见贾书记挥舞着双手，似乎空气都听其驱使。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穿透了会议室的玻璃，回荡在整个大办公室。
“人是想调就调的吗？为什么我这个分管领导不知道？”
叶绿掏出纸巾抹掉脸上下滴的汗水。她很清楚这个书记虽然表面正气凛然，但其实为人很圆滑世故。她刚调过来时，贾尚廉安排他制定公司制度。叶绿觉得自己对公司和业务不熟悉，最多只能草拟行政管理方面的制度，对于业务方面却不适合。但贾书记却给她上了别开生面的一堂课。
“你以为制度都是有用的吗？有哪个单位是按照制度执行的？”贾书记笑嘻嘻地看着她。一点不见平时的凛然正气。“你只要按照其他单位大概草拟一个，让上面领导知道我们有这个东西就行。不是还有领导修改嘛。不然要领导来干什么？”“你呀，就是太较真了。”叶绿脑袋一片混沌，直说自己没有领导的眼界和格局。“我是要你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贾书记的话意味深长。叶绿恍惚着答应下来。临出门时，贾书记还送上良言，“要是和稀泥都不会，那就没办法了。”
“把梁小莉调到安全部，就没经过我，现在又要将魏兰英调工程部，你们工程部要那么多人做什么？都去耍嘛？嗯？”贾书记进一步发难，明目张胆。
梁小莉原是综合部，魏兰英在材料部，都属于他分管，工程部一直是余总负责。
剑之所指，不言而喻。
叶绿不由得望向台上的余总。可是，余立强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从来没说过要将魏兰英要到工程部。”向部长冷漠的声音传来。
他已站起身，目光平视贾尚廉。漠然而疏离。似乎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根据的。”贾尚廉眼神一闪，似乎没想到向部长会如此说辞。
“她以前就负责项目的资料，一直没交接出来，现在只是让她帮忙清理。我从没说过要调她到工程部。”向部长说完就坐下了。
“那为什么要把唐易调出工程部？不喜欢哪个就不要哪个吗？”贾尚廉开始冒火了。
叶绿不禁推了推眼镜，脑海里翻江倒海。贾书记在这个业务单位一直都是隐形的存在。他从不参与人事调动和重要决策。今天怎么敢当着全体员工的面，直接与余总叫板。
“没有说不要谁。只是唐易以后你要听招呼。”余总终于发声了。语气小心谨慎。明显就是委屈求全，息事宁人的态度。
“上面说我们信息工作和党务工作搞得不好。我觉得有必要把叶绿调到综合部。”贾尚廉没有乘胜追击，转而将矛头直指叶绿。
寂然无声。没有人提出反对。没有人提出意见。
贾尚廉明显清楚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很自然的安排起了综合部的工作。并明确了叶绿的主要工作是协助综合部副部长花琪琪，同时兼会务。
叶绿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叫。今天的事都太诡异了，她有些转不弯来。后面贾尚廉说了什么也没注意听。只听到最后余总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也没管过公司，我也是为了公司好之类的。
叶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第一排那个窈窕的背影。沉默半晌后，低下头，发出了一条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