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剪灯夜话春睡长

阿植一行三人和姜佾分开后，又行了大概三日，才到目的地——夷水居。夷水居是一处安静的院落，看着年代久远却又不显得破败。院落外杂乱地植着绿桑、枣树、老槐，还有几棵高大的青雾树，现在都到了枝繁叶茂的季节了，倒是添了不少阴凉。阿植从树下走过，脚下带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残叶，走到门前，缓缓推开了那扇久掩的门扉。
“吱嘎”一声，门开的那瞬间满院的花色也映入眼帘。粉色桃花和早樱交映成趣，开得天真烂漫，一派春光明媚的样子。这样好的景致，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阿凉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到院子里，在树下又蹦又跳，风吹过，花雨漫天。“小舅，回家了我们也种些花树吧！这些真好看!”
元植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这是他照顾了十多年的孩子，温暖干净，笑起来露出会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给一颗糖就可以开心好久。阿姊，你看，还满意吗？元植想问她。但是那个人却不会再有半点回应了。
也罢。
“三爷，风大了，进屋子坐吧？”山木拿着阿植的红衫子想给他披上，阿植却摆摆手拒绝了。
“我想随便走走，你看好钟凉。偏房可以整理两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一歇吧。”阿植道。
“好嘞，三爷放心。只是外面风大，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逗留过久为好。”山木见元植脸色已经有些疲倦，却不好点明，只能委婉地劝说。
“嗯，我知道了。”元植点点头，却牵起了一阵咳嗽。山木想扶他，他只摇摇头说没事，便出了院子。夷水居外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台子，以前常用来钓鱼，现在，就这样坐着也不错。远处山峰秀丽，在夕阳的余晖里被点染出几分妩媚来。夷水仿佛沉睡般安静，但却一刻不停地暗自前进，有些像那些一去不回的时光。
与夷水居那边的静谧不同，此时的钟黎城处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城门前围着一群人，一群人外又围着几重人，大家挤着笑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姜佾站在最外层，啃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红果子，染得满嘴满手都鲜红鲜红的。挤也挤不进去，蹦跶了几下也无果，便拍了拍前面一位壮汉，极有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大家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位壮汉一转头，被吓得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他估计也想不明白这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作出这样一副样子吓人。姜佾只觉得冤枉，不过是些果汁，哪有那么吓人。当然，她晚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便不会这样想了。这是后话。
今日是钟黎城首富巴瑞岩长女出阁之日。巴瑞岩是巴家最受青睐，有望继承巴氏族长一职的人选。在钟黎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如今的钟黎城，最有竞争力的两个大家族，便是巴家和钟家。巴家除巴瑞岩精明强干外，还有一个秀外慧中的小女儿——巴染青，经商治家皆有方，只可惜生作女儿身，成了巴瑞岩心中一大遗憾。钟家是此地延绵了上千年的大族，虽处闹市，却独得一份悠然气度，只是传闻几任家主都体弱早逝，似乎隐隐有衰颓之意。但钟家人的家世渊源却不容小觑，在钟黎城里没有哪个族可与之相提并论。
出嫁的女子名巴禅瑾，为巴家长女，端端生得清秀雅致，眉眼含笑，却改不了远嫁他乡的命运。好在，这出嫁的仪仗豪奢，不会让人觉得轿子里的人可怜。
轿子行得远了，重重纱帘下女子的笑靥不消，她回首遥望，笑意更显，姜佾却见她眼中含泪，将落未落，在转过头的刹那，一滴泪砸在车轮行过的尘土上，溅起一圈更微小的尘土。
姜佾在城中好不容易才寻了个落脚的小店，看见铜镜里自己面容的那一刻，也不禁惊了一惊。楼下许久都还有人活动的声响，姜佾一边听，一边猜想他们在做什么，久了，便睡着了。元植呆坐在夷水边的木台之上，月光下，是卸去了平日里的锋利张狂，病态苍白的干净纯粹的少年睡颜。
暮春时节，有些像一场将醒未醒的梦，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归是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