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是千堆雪 我是长街

有时何西不理解，如此偌大的北京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就让两个人相遇？而且总是不挑准时机；如若今天不是自己同王信来吃饭，而是王信自己一个人，那场面也更好看一些，至少弱势的王信也可以坐拥对方的同情。何西此时看着对面投来的目光，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这个时候要是低下头，多少都会有些显得自己问心有愧，可她这样迎着目光，一动不动，又好像两个人在对峙一般，最后，何西回了个浅浅的微笑，便硬生生地挪开了目光。
“你去打个招呼吧？”何西看着对面已经不知所措的王信说；
王信看着手里的菜单一言不发，彷佛周围的事物都与自己没有半点关联，他只想把自己放在假想的背景环境里，拿着一个巨型橡皮擦，把相关的人都一一擦掉，就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强作镇定，抬手叫来了服务员，准备点菜，努力地把这顿不易饶来的“请客”推进正轨；菜单上印着各式各样的菜式，他走马观灯一样的机械翻阅着，旁边热情的服务员一直在推荐着；
“这个青团子是我们的特色，先生来一份吗？”
“好。”
“白斩鸡最有本帮菜特色了，来一份吗？”
“好。”
“要不要炒个上海青？”
“嗯。”
“蟹黄包……”
“要一份。”还不等服务员介绍完，王信便一个劲儿地应和着。
何西看着眼前失了魂了的王信，心里涌出了一阵悲凉，自己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瓷瓶，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对面，唯一的作用便是让他抬起头的时候，视线里不是空荡荡的，仅此而已。
“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何西提醒着他；
“你别心疼钱，我再看看。”王信没有放下手里的菜单，还在自顾自地翻着。
何西心里想：还有什么可翻的，连自己最想吃的红烧肉都已经抛掷脑后了，难不成还可以翻出新的挚爱？她着实看不下去眼前这位灵魂落空的故友，这跟之前那个坦荡的王信相差甚远，她印象中的王信永远都是从容自在的，做事从不踌躇不定，可今天却像是霜打了一般。她绕过王信，看了看不远处的仙女，这一方已经彻底溃不成军了，不知道另一方有没有扬起告捷的大旗。
何西看到杨寄柔正在穿外套，坐在对面的女孩也微微起身，两个人像是要准备离开的架势；
“哎，她好像是要准备走了？”何西提醒着王信，王信还依旧沉浸在菜单里，彷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你别看了，她真的要走了，你不去打个招呼吗？”她继续催促着；
眼看着杨寄柔马上就要走到了门口，何西一把抢过王信手里的菜单，“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怕什么呢？要是有话说就过去大大方方地说，就算被甩了一巴掌回来又能怎么样，你现在把头埋在这，以后你再想起今天，只能自己甩自己个巴掌；”何西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像是对自己在说：“不是所有人都是能想重逢就可以再重逢的。”
王信端起了水杯，故作轻松地说：“我没有什么要说。”
“你不是一直想问问到底是你做错了，还是她出轨了吗？去问啊！”何西一字一句地提醒着他；
王信没有搭话，继续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柠檬水，嘴里充斥着柠檬带来的酸涩，他想起春节时那条他想问却又被自己逐字逐句删掉的短信，他提醒自己那只是一个过了保质期的“问题”，没有人有义务要给自己答案；像林夕写的《邮差》里那样唱着：她像是千堆雪，而我是长街，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王信抬头看着何西的眼睛，诚恳地说：“不问了，没意义。”
何西问他：“什么是意义？不喜欢当然没有意义，喜欢的话，你现在这种畏畏缩缩才是没意义。”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王信被问住了，他可以确信自己当时对杨寄柔的热烈情感，那是不需要任何犹豫的肯定回答，可现在他没有那么热烈，像是一团火被泼了冷水，地面上留着翻红的焚烧痕迹，热吗？是热的；到底还会热多久？不知道。
“如果你要是想不清楚，你就站到她面前，摸着自己的脉搏，那时候你肯定会有答案。”何西说。
对，还会热多久？还会不会再烧起大火？总要试过才知道。王信起身快步朝门外跑去，他在门口左右环顾，努力地在找杨寄柔的影子。
看着王信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何西望着他的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值得让人再次奋不顾身，至少我不值得。”
服务员再次走过来：“小姐，刚才那些菜，还要吗？”
“不用了，帮我上一盘红烧肉吧。”
林夕的那首《邮差》不是写给王信的，日出冰消不是他与杨寄柔的故事，如同邮差一般的何西才是故事。
“你是一封信，我是邮差；
最后一双脚，惹尽尘埃；
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