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宛

车队继续西行，离开龟兹近两个月，高原早已进入深秋，正午的日照也只略有热度。湛蓝色的天空高得仿佛伸向无尽的苍穹，只有几丝洁白的云缕点缀其中。翻过了几座山，前面又进入一片河谷，穆勒告诉公主这是库尔河谷，开阔得一望无边，这片高地上有两条河流，雪山上的积雪融化，雪水滋养着草原，羚羊、牦牛、雪兔出没，牧民追随雪线和夏季的草场迁徙，他们的帐篷就搭建在山脚下。
此处离贵山城已经只有几天路程，一天比一天冷起来，车队众人的心情愈发期盼到达王城。这天乌蒙校尉他们猎到一头鹿，众人安下营帐就把鹿宰杀洗净，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毕毕剥剥的篝火升起来，过了一会儿鹿肉的香气飘散开来。乌蒙校尉去请公主来一同品尝美味的鹿肉。众人拿出酒囊，围着篝火吹奏起龟兹一带的乐曲来。龟兹的男男女女大多会弹奏善歌舞，军士们也不例外，有人吹起筚篥，有人弹起了五弦琴。公主披着银狐皮的披风，高高兴兴地坐在篝火边，看众人吃喝。
燕衡冷眼瞧着萧定远，只见他有事无事地往公主那边看，公主也不在意，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眉来眼去。燕衡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定远的肩膀，自己回大帐了。
燕衡在烛光下翻看关于大宛的竹简，一边陷入了沉思。本来大将军还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知怎得，慢慢的连公主殿下也跟中了邪一样，这两个人这样下去早晚要玩火自焚。燕衡是真的担心起来。
万幸那太子殿下终日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每日定时来问候送些东西，对龟兹太子妃王兵的车仗不闻不问。不然恐怕早就起了疑心。
白天燕衡同萧定远讨论西军在大宛的斥候情报的时候，还劝他离公主远一些。这位爷只笑笑，挂左右而言他，把燕衡气得无话可说。
大宛在大梁历来有斥候线人，他们管那些人叫王的眼睛。收集大梁国内的情报，大梁反而不如大宛。一来经商迁居到大宛和大夏的大梁人比在龟兹的少得多，二来距离太远，西军前些年一直忙于匈奴战事，鞭长莫及，也并不重视。这次倒真的可以考虑好好重建这一带的情报网，燕衡琢磨着。大梁的斥候现在靠行走商道的商贩传递消息，太过费时。
“大宛靠飞鹰传递消息，比我们的驼队快得多。他们有人擅长养鹰，用这种鹰哨在吸引鹰，你看，”燕衡拿出一只骨哨给萧定远看。萧定远听说过鹰哨，但这种大宛人用的鹰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拿过那支细长的哨子，份量轻敲却很坚硬，仔细一看竟然是骨头削成。
“这是用鹰骨削成的，据说每一只鹰哨发出的哨音都不一样，有经验的养鹰人能用鹰哨训练飞鹰传递消息，”燕衡解释道，“密信绑在鹰腿上，每隔数百里有人收信传递，既能防止消息泄露又快捷。我们大梁西军也要学会用这个办法才好。”
西军的情报网在龟兹还算得力，但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就捉襟见肘。就举大宛国内的朝政和军情来说，大梁只能掌握个皮毛，要得到更有价值的机密情报十分困难。
燕衡因为父亲当过节度使，幼年时时曾经在西部边陲生活过，后来虽然举家回到京在京城长大，但到底和京城那些世家子弟有些不同。他深知西州不是世外桃源，和大梁的农耕文明相比，这里有其无比残酷的一面。
气候干旱和耕地匮乏使得这里的小国时刻面临生存的窘境，风云突变，西州政局的变幻比中原更快，短短几年之间，一个小国就能被崛起的大国吞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有时连寥寥几笔也不会留下在史书上。
亡国灭族时时刻在上演，昨日还是帝王贵女，明天可能就被割了头颅用来盛酒或者沦为后宫奴婢。灭了族的男男女女失去了牛羊和生计，常常被俘虏当作奴婢贩卖，流离失所。西州男人比中原的更骁勇善战，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两三百年来，亏得地下水渠的发明，西州一些富有远见的君主开始在深十几至几十尺的地下挖建竖井和水渠，把珍贵的高山雪水积蓄起来用于浇灌。又经过了一两百年，大宛这样的国家竟然能种植苜蓿、小麦等各色作物和果木。听说贵山城里还修起了花园。但靠近大夏和乌孙边境的地方仍然放牧为主。
话虽如此，大宛人从王室到平民还是改不了一些游牧民族的习俗，譬如王帐迁徙时的种种习惯，又比如王妃总是有自己的大帐，这些种种风俗上还看得出大宛王族对先祖的尊敬。
夜深了，围着篝火的人们收拾起琴和酒囊，纷纷回帐篷睡觉了，只剩下值守的军士。
苏莱曼坐在帐中燃起一片黑色的羽毛，不一会儿，那魔王便出现在帐中。他嫌恶地看着帐中的篝火，顿时那堆火就死寂般熄灭了。苏莱曼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恭敬地说道：
“魔王陛下，公主安然无恙，请您示下，您需要属下怎么办？”
“那些秃驴还挺聪明，在那公主身上下了护法金刚咒语，哼，”魔王理理羽翼好整以暇地说。
“金刚咒语。。。”苏莱曼不解地问，“这就是为何她落入冰湖后还能生还？”
“哼，你们这些凡人不懂。那冰湖是一个秘境，他们运气不错，那天竟然从秘境逃遁去了小世界，不然。。。”魔王说到这里又狠狠地哼了一声，“一定又是那群秃驴在捣鬼！想是找到了他们又从小世界推了回来，”魔王满意地观赏着自己的翅膀，不耐烦地说。
他就知道明王那个假惺惺的家伙断不会真的袖手旁观，肯定会暗中保护。明王睁开慧眼，一眼就从三千小世界中找到了二人的所在，又伸手一指，一阵大浪就把那二人送回到了西州。哼，还要神神秘秘装做没有插手人间世事的样子。虚伪之至！
魔王现在无法劫走公主，只好按赌约，靠这些凡人来推动人间的格局风云变幻。帐篷里空间狭小，他伸不开一对羽翼，暴躁地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回到王城就马上出兵，按你们的计划进行。我自然会帮助你荡平乌孙和龟兹。下次别在这破帐篷里叫我了，”说完一脸嫌弃，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了。
如今佛法在龟兹大盛，随着商客马贩已经传到了大梁中原。连大梁的内地也建起了佛寺，魔王可不想输了与明王的赌约。苏莱曼想要吞并龟兹和乌孙，将大宛国的边界一直推到凉城脚下，这正中魔王的下怀。